一 入鞘的刀(1 / 3)

一村一水一枯禪

一段相思一涅槃

一世浮華一場夢

一生風雨一阿難

深秋,拉薩。

一間昏暗的小酒吧內,紹輝坐在靠牆的一張木桌前,醉眼蒙矓地看著牆上這四句禪意很濃的詩。這四句詩像四把匕首,一字一句地紮進他的心裏。他本想到這片離天最近離心無隙的莽莽雪山高原之間尋找片刻的寧靜,不料在隨處可見的經幡、佛像和朝聖人的身邊,內心的苦痛像唐卡的條紋一般密密細細地鋪就出來,一絲一縷地刻在他走過的每一寸青石板上。

想喝些酒,不料愁到深處酒為淵,怎麼也逃脫不了這些來自內心的苦痛。紹輝端起滿滿一木碗的青稞酒,一飲而盡,抓起桌上的筆,在詩的下麵歪歪斜斜地留下八個字:我叫紹輝,我很孤獨。

題罷,扔下筆,步如其字,他歪歪斜斜地走出了這間昏暗的酒吧。

夜晚,布達拉宮前的廣場,空氣有些寒冷,行人已經稀疏,醉酒後的紹輝裹緊了衣服,路燈拉長了他的背影,細長的背影顯得略微有些孤獨。他不敢抬起頭來麵對這種氛圍,豎起衣領,低下頭步履蹣跚地去尋找可棲身的旅館。

“小兄弟,在這片充滿信仰的土地上,你為什麼還要一直低著頭呢?”一個與他擦肩而過的路人停下腳步詢問。

紹輝緩緩抬起頭,端詳了對方片刻,說:“我喝多了。”

路人見狀,無奈地搖搖頭,走了。

第二天清晨,還在沉睡的紹輝突然被一陣熟悉的聲音驚醒,他慵懶地在被窩裏伸出胳膊擦擦臉,有些精神後方才聽清是自己的手機鈴聲在響。他小聲嘀咕一句,摸索著拿起手機:“喂?”

電話裏傳來回應後,紹輝條件反射般坐直,“到!”

“你在哪裏?”

“彭政委,我在拉薩。”

“我不管你在哪裏,明天晚上我要你出現在我麵前,我在家等你!”

“啪!”一聲,電話被掛斷。

彭政委有三快:性子快,罵人快,掛電話快。沒等紹輝反應過來時,他那邊的電話早就掛下。紹輝反應過來後看看時間,飛快地穿好衣服,拎起背囊,一個箭步跑出旅館去訂機票。

此時的大街上,遊人如織,在旅館附近的拐角處,紹輝拿著機票鬆了口氣。正要轉身離開代售點時,忽然發現一個女孩的背影像極了自己魂牽夢縈的那副模樣。他愣住了,直到女孩消失在一條胡同後,才不顧一切地撥開行人追了過去。

這條胡同仍是幾百年不變的青石板,紹輝心情激動地一步一步踏上去,直到盡頭也沒發現他渴望再次見到的背影。盡頭處,一尊慈悲菩薩像正微閉雙目洞察著眼前的這個小夥子,眉目中帶著一種溫厚的母愛。

紹輝看著菩薩,突然感到自己被一層母性大愛緊緊包圍,多年的經曆在這種氛圍中令自己頓感身心俱疲。他悄無聲息地跪下,兩行眼淚滑過臉頰,像是點了導火索,他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菩薩,如果你不能幫我解除痛苦……那就請你不要再提醒我……好不好……我想忘記……好不好……我很苦……”

寂靜的百年胡同裏,菩薩仍然微閉雙眼,靜靜地坐在那裏,幾滴未曾幹涸的露水掉在菩薩臉上,像是清澈的淚珠。

“當兵幹什麼,當兵幹什麼,

你也說,他也說,當兵就為保家衛國,

當兵好啊當兵樂,當兵的日子光榮又氣魄,

當兵好啊當兵樂,當兵是一首青春的歌!”

黃昏的北京,某座軍事大院內,一列列整齊的士兵高唱軍歌走向飯堂。清一色的軍裝,清一色的短發,一隊隊年輕的戰士散發著迷人的陽剛之氣,渲染了整片晚霞,彭政委站在自家窗口處,看得入神。

“老婆子,你看看這幫小夥子,想當年我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員啊!老嘍,現在想想,真懷念年輕的時候。”彭政委對著夕陽歎了口氣。

彭政委的夫人把菜輕輕放在飯桌上,擦擦手來到他身邊說:“是啊,當年我就是衝著你這身軍裝才嫁給你的,那時你多帥啊!”

“怎麼,我現在就不好看了?嫌棄我了?”彭政委皺起眉頭假裝生氣。

“那怎麼可能,我家老彭永遠是最帥的兵哥。”彭夫人麵含淺笑地看著彭政委,像是彭政委看那群兵一般。

“那是,想當年我金戈鐵馬氣吞山河,那叫一個壯哉!現在看看這群兵……”彭政委自豪地指著窗外的士兵,“平時我嚴格要求他們,就是讓他們在關鍵時刻能站出來,一個個頂天立地!數數我手下的那些英雄們,不管是哪個軍種的……”

“好了好了!”彭夫人立刻嗔怒道,“你好不容易休次班,能不能不提部隊的事了?部隊部隊的,這裏是你家,我是你媳婦,要說你的那些兵回你部隊去說!”說罷,彭夫人轉身欲走,彭政委一把抱住她:“哎呀,我媳婦生氣啦?”

“生氣了!你找你那幫兵過日子去吧!”彭夫人繃著臉說道。

“媳婦我錯了,我自己開軍人大會檢討我自己,咳咳……”彭政委清清嗓子,“首先,感謝媳婦給我這麼一個讓我改正錯誤的機會,經過我的自我反省,痛定思痛……”

“行了,別貧嘴了,你的這套我都會背了。”彭夫人把臉扭到一邊,幾秒鍾後,她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顯然,彭政委這一套屢試不爽。

“我媳婦笑起來就是漂亮,比榴彈炮炸出來的土花都美!”彭政委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