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長的聲音有些發抖。
鄉民們也是心裏一驚,頓時緊張起來,進而碎碎的交頭接耳起來。
畢竟,眼看著已然熟透的糧食等待收割,眼看著好日子就要到來,誰家也不願意賣掉賴以生存的良田。
何況,這胖頭顱是何方神聖,提著死人頭顱來買地?能給個什麼價兒?還是來恐嚇搶耕田的?
秦文默默點頭,看來那日夜裏,老爺子和裏正說的正是此事,如今真的找上門來了,卻不知這死頭顱,哦不,還活著的胖頭顱,是否真的楚國大族後裔?卻又是哪一家?屈氏?項氏?亦或黃氏?
“撲撲”
隻見那胖頭顱隨手扔了十來枚秦半兩在地上,然後扯著那冒油的嗓子喊道:“賤民們!這便是錢!換你們地的錢!各自分了去吧!哈哈,到我這裏領了書契各自簽字畫押去!!老爺我可沒時間跟你們這幫賤民耗著!”
“嘩!”
鄉民們簡直無法相信,這叫買地?還有煞有介事有書契呢!
“鄉親們,大秦新政,實郡縣製,廢封建,廢井田,土地私有化,想必在縣署法吏教法之時大家已經明確,私地買賣,合…合乎法度,大…大家就,就趕緊,認了吧。”
裏長的語氣似有急迫,生怕大家有人起哄一片反對進而引來血光之災!
在鄉民們異樣的眼光之外,隻有老爺子和秦文能理解裏長此時的軟弱和急迫。
秦文雖大致明白目前的狀況:不交出耕地,便是人頭落地!但同時也理解裏長的妥協和老爺子的沉默不語,然則,卻不能就此任由事態如此發展下去。
秦文明白,倒不是自己有多麼勇敢多麼大義凜然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是心裏有幾個大大的疑問,必須要弄清楚!憑借記憶中模糊的那點曆史知識,他深感此事沒那麼簡單!
“我總不能就這麼稀裏糊塗在古代種一輩子地吧?即使有嵐清妹子這個可人兒陪著。”秦文半眯眼睛,一副略有所思的樣子。
老爺子已經看出秦文想要講話,一下子著急起來,臉色眼神甚是關切。
搶在白老爺子開口之前,秦文扶了扶老爺子的胳膊,示意他不必擔心。
秦文穿著嵐清兒為他改的幹淨舊布衣,背著手繞著身穿華麗楚人服飾的胖頭顱緩慢踱步,忽地朗聲笑道:“嗬!可笑!這位老爺,憑這麼幾個錢,便要叫一村的男女老幼扔了自家田畝做了您府上的傭耕戶,永無自由之日。便是官府也不能有此等做派吧?卻不知這位老爺是什麼來頭,這等霸道?!”
不等鄉民們感歎這白家老爺子去年隆冬大雪之際收留的不知哪來的後生此時怎地這般大膽,說的頭頭是道;不等裏長驚慌的眼神望向白老爺子欲說無詞;不等那胖頭顱一口氣吸進肚圓睜牛眼想要罵人——
秦文站定了盯著胖頭顱緊接著厲聲道:“便是官府允許私地買賣,卻也不會允許傭耕奴隸製的複辟再現吧!閣下這是要造反麼!?”
語氣裏沒了剛才的笑罵,聽的胖頭顱又驚又急,舉起手上的死人頭顱想要震住秦文,嘴裏出來的卻是…
“不是…沒造反,什麼複辟,誰複辟了,是要買地,給給給錢的。”
……
鄉民們看著胖頭顱一隻手高高舉著死人頭,大肚子挺的溜圓,說話也忽然變的吭吭哧哧,那樣子實在傻極,不由的一陣哄笑。
老秦人,便是如此,自非子立國,祖祖輩輩經曆不知多少血雨腥風,西拒戎狄,北抗胡虜,還要忍受山東六國的無恥饞食,甚至被很多遊走六國信奉孔聖人那句“學而優則仕”隻為做官的儒家大師諷為“異類”,說秦人風俗賤惡,算不得華夏文明人!可最後卻百折不撓在商鞅變法後重振旗鼓,行至今日完成一統,將六國廟堂踩在腳下!
如今天下方定,戰火熄滅不過數年,如此庶民們家裏的爺們兒有幾個沒上過戰場的?有幾個沒有過戰場斬首之功的?即或是留守在家的老弱婦幼,也都在戰時或多或少充當過軍隊後勤,如此心性堅韌的老秦人怎會輕易被你幾顆人頭給嚇倒?何況麵前的胖頭顱看起來,是真的如此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