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人的心怎麼可以這麼冷漠!
好歹那是她十年親人的啊!
就算愛屋及烏,覃煬也應該放過妘姨娘這隻“烏”啊!
溫婉蓉在原地站了半晌,隻覺得心頭的血在翻滾,從上至下,順著大腿往下流,她感覺不到疼,隻有鋪天蓋地的寒意從頭灌到腳。
虧她那麼愛覃煬,愛得連命都不要了。
到底為什麼啊?
在疆戎,在燕都,在汴州,在安吉……
他們走過的路,說過的話,經曆的事,都是假的嗎?
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在馬上,她拚命策馬往回跑。
她要回去把覃煬所有的事都告訴老太太,要老太太給他一百鞭透骨鞭打死他,解心頭之恨!
說什麼她蠢,她天真,她單純?
是覃煬保護太多,讓她以為可以天真,單純,蠢!
讓她以為這個世間真的隻剩真善美!
她忘了,這個世間還有假惡醜。
比如,玳瑁那樣的陽奉陰違的賤人……
比如,她在溫府受得十年白眼……
“溫婉蓉,你下來!你在流血!”覃煬策馬追上來,拉住她的韁繩。
溫婉蓉扯不過他,隻覺得褻褲冰涼涼貼著腿上,風裏彌漫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覃煬,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忽然感到小腹一陣陣劇烈的絞痛。
覃煬沒想到事情鬧成這樣,把溫婉蓉從另一匹馬上抱到自己馬鞍,加快速度回府。
溫婉蓉進入垂花門時,已經不省人事。
覃煬抱著她,連帶自己身上沾得到處是血。
老太太早早叫來相熟的太醫和產婆,全力以赴在屋裏救治。
“看你幹的好事!”九鳳杖大力敲擊地麵,發出咚咚沉悶的聲響,老太太大發雷霆,把所有下人趕走,獨留覃煬在門廊下,開始教訓,“溫婉蓉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嗎?!她搏命懷孩子!你在做什麼!你以為你逼死是個溫府的姨娘?!你在逼死她知道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覃煬啞口無言,他低頭縮在老太太麵前,大氣不敢吭一聲,似乎張揚跋扈消失得無隱無蹤。
“覃煬,你被彈劾,為什麼?宋執那混賬小子到現在天天鬼混,怎麼沒彈劾到他頭上,你自己反思過這個問題嗎?到底要清理門戶還是你不知收斂得罪太多人?!”
覃煬皺皺眉,一句替自己辯解的話嘴邊,忽然屋裏跑出一個產婆,說太醫的意思,問老太太,是保大人保孩子。
保孩子就想辦法先穩住,但懷不到足月,早產的孩子生還機會一半一半,大人肯定沒救。
保大人,孩子肯定沒了。
老太太不吭聲,看向覃煬,把決定權丟給他。
產婆又問覃煬:“爺,您看?”
覃煬毫不猶豫回答保大人。
產婆說知道,又趕緊進去。
老太太聽罷,口氣稍緩,看向覃煬:“你想著保大人,證明心裏有溫婉蓉,為什麼之前不忍忍?別說她無心之過,她就是要天上月亮,你也想辦法摘下來。”
話音未落,屋裏忽然傳來溫婉蓉撕心裂肺的叫聲,刺進覃煬心裏。
“四個多月的身孕,過不了多久就能感覺胎動……”老太太動容,歎息一聲,“等溫婉蓉做完小月子,你去祠堂自行領罰二十鞭。”
覃煬說是,老太太搖頭離開。
溫婉蓉已經疼得沒有一絲力氣,她聽見產婆在說話,說什麼一句都聽不清楚,唯一看清窗外有個高大身影,是覃煬嗎?
估計是。
來聽聽她慘叫,看看孩子怎麼沒的,作為下次罵她的話題。
在孩子脫離身體的一瞬,溫婉蓉有感覺,而後徹底陷入黑暗裏。
夢裏,白茫茫一片,她似乎看見一個半大的孩子從這一頭跑到那一頭,然後又從那一頭跑回來。
這次她看清,孩子光著白白的小屁股,穿著妘姨娘做的那件小紅兜兜。
溫婉蓉馬上興奮的跟著孩子跑過去,一把拉住藕節似胖乎乎的小胳膊,咯咯笑起來:“娘親抓住你了!”
孩子回頭,歪著頭,愣愣看她一會,跟著笑起來。
溫婉蓉蹲下來,拉著孩子的小手,誠懇道:“跟娘回去好不好?”
孩子搖搖頭。
溫婉蓉蹙了蹙眉,想哭,還是笑道:“那娘來陪你好不好?”
孩子沒點頭,也沒搖頭,就是定定站在原地,望向她,不哭不鬧不說話,沒有任何表達。
溫婉蓉等了很久,忽然哭出聲,問:“孩子,你是不是怪娘親沒保護好你啊!”
她把孩子抱在懷裏大哭,哭到最後,連氣都喘不上來。
她說:“孩子啊,娘親是不是真的很沒用!一個至親至愛都保護不了啊!”
一刹那,所有記憶闖入夢裏,走馬燈一樣變換,是所有她和覃煬最美好的片段。
她對孩子做最後努力,說:“你回來,娘給剝糖殼,泡白糖水,都是甜甜的,很好吃。”
孩子終於有了反應,對她笑笑,唇語說兩個字,再見。
是下次見,還是再也不見……
最後,溫婉蓉眼睜睜看著孩子跑遠,而出現另一個背影是妘姨娘,她牽著她的孩子,漸行漸遠。
溫婉蓉過不去,那邊不是她能去的地方,隻能跌坐在地上嚎啕的哭,嘴裏喊:你們回來呀!我這次一定好好保護你們!
我一定好好保護好你們……
溫婉蓉重複說過這句話後,倏爾睜開眼。
“夫人,你終於醒了!”玉芽一下子撲上來,摟住她脖子,聲音哽咽,“你昏睡三四天,奴婢嚇壞了!”
溫婉蓉渾身沒勁,轉動下眼珠子,發現房間裏除了玉芽沒別人。
“二爺呢?”她氣遊若絲地問。
玉芽說在書房,這就去報信。
溫婉蓉點點頭。
玉芽出去沒多會,覃煬就急急忙忙趕進屋。
“溫婉蓉,你感覺好點沒?”他伸手摸她的臉,被避開。
“好好,我不碰你。”覃煬都依她,“小廚房熬了粥,我喂你吃點?”
溫婉蓉搖搖頭,說不用,有玉芽伺候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