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三代太傅,朝野上下首屈一指的書香門第。
齊臣相作為兩代君王啟蒙先生,哪裏受過這等羞辱,就連當今聖上也禮讓三分。
正因這份德高望重,當初皇上把長公主許配給齊賢,齊賢從小受家父耳濡目染,一心隻對文卷古籍感興趣,即便在翰林院做個小小修編,詩詞歌賦,廣交文人墨客,往來無白丁,足夠愜意。
加之人長得書生卷氣,白白淨淨,長公主談不上傾國傾城,也頗有幾分姿色,兩人第一次見麵,互生情愫,結為夫妻後好過幾年。
但後來有一天不知為什麼,長公主突然搬回宮中,與齊駙馬分居而住,杜皇後問了幾次,長公主就是不說,再後來兩人間的流言蜚語越傳越盛。
傳到長公主耳朵裏時,她毫不客氣把嚼舌根的宮女統統拔舌頭,丟到最下等的雜役司受盡折磨而死。
至此,長公主跋扈、暴虐的性子傳開,宮女們敢怒不敢言。
杜皇後猜自己大女兒在齊家受了憋,為保皇家和齊家的關係,隱忍不說,便對長公主胡作非為睜隻眼閉隻眼。
長公主一開始還收斂,後來越玩越邪,索性在自己宮裏養起男寵,除了滿足身體需求,更多用來泄憤。
隻要她脾氣上來,或稍有不順,丹澤就是第一個受害者。
丹澤脫光衣服,被長公主從後麵揪住頭發,忍受蘸鹽水的鞭子抽在背上的痛楚,哼都不哼一聲。
而長公主自從沒在覃煬那得到自己想要,這段時間,丹澤就沒好日子過。
長公主上一刻還跟他濃情蜜意,愛得死去活來,欲仙欲死,下一刻舒服完,一腳把人從榻上踹下去,摔得丹澤口鼻流血,常有的事。
然後長公主一把拽起他的頭發,耳提麵命警告:“丹澤,你記住,你不過依附本公主的一條狗,本公主當你是人,你便是人,當是你狗,你便是畜生。”
丹澤麵無表情回答,在下記住了。
長公主滿意笑起來,拍拍他的臉,叫宮女伺候穿衣,至於丹澤,沒人理會。
別人不知道,伺候在寢宮的上至老嬤嬤,下至小宮女,無人不知丹少卿的那點醜事,風向自然跟著公主轉。
丹澤似乎也習慣了,他擦擦嘴角的血絲,撿起錦衣華服,一件件自己穿上,然後一步三晃離開寢宮。
長公主發泄完畢,心安理得吃點心甜品,吃到一半,吳嬤嬤急急忙忙過來,說皇後請公主過去。
長公主笑得開心,要吳嬤嬤一起來吃:“母後找本公主什麼事,慌慌忙忙,禦膳房荷蓮玉露羹,剛送來的,您嚐嚐。”
吳嬤嬤哪有吃東西的心情,屏退其他宮人,湊到長公主身邊,低聲道:“公主殿下,您趕緊隨老奴去趟坤德殿,皇後娘娘正發脾氣,您耽誤了,小心挨罰。”
長公主微微一愣,不明所以看向吳嬤嬤:“母後為何發脾氣?又哪個小蹄子勾引父皇惹母親不快?”
“我的公主,您還有心思想別人?”吳嬤嬤快急死了,“跟別人都沒關係,皇後娘娘專找你去!”
語畢,她不管禮數不禮數,拉起長公主就往殿外走。
坤德殿內,所有宮女大氣不敢出一聲,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怒貴妃榻上的杜皇後。
吳嬤嬤把長公主帶進來後,打發走所有宮人,過去小聲道:“皇後娘娘,長公主來了。”
杜皇後假寐,嗯一聲,要吳嬤嬤也退下去。
而後偌大殿內,隻剩杜皇後和長公主兩人。
長公主看出自己母後極不高興,過去跪在貴妃榻前,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輕聲喚句“母後”。
杜皇後沒理,故意冷著她。
長公主不知道杜皇後為何事生氣,繼續撒嬌:“母後身體安康重要,女兒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先跟母後認錯。”
“認錯?”杜皇後睜開眼,氣不打一處來,“你何錯之有?你知道嗎?”
長公主一臉無辜,盡所能哄杜皇後開心:“女兒不知自己何錯之有,但母後不高興就是女兒的錯。”
嘴巴倒甜。
杜皇後十分氣頓時消了三分,問她最近是不是私自出宮找過覃煬。
長公主坦然,換個說法:“是,女兒是去找過,不過因為宮裏的事,想請教覃統領一二,他現在是禦林軍總統領,保護皇宮不是第一要責嗎?”
杜皇後冷哼一聲:“你真是請教他?”
隨即,她拿出齊家送到大宗正院的和離書,丟長公主麵前,聲色淩厲:“你沒做什麼,齊家會主動撕破臉?!母後縱容你,就是看在你和齊賢關係不睦,擔心你受委屈,你倒好,不知檢點,公然跑去臣子家中,皇家顏麵何存!要你父皇如何麵對文武百官!!”
長公主從未聽過杜皇後一句重話,如今為一個外人訓她,不服:“母後,女兒就是見不得溫婉蓉那個狐媚子!她跟父皇保和殿裏掛的那副美人畫,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您不也討厭那個女人嗎!那個女人死了,現在她的女兒又跑出來興風作浪!女兒就是要給她點教訓!”
“放肆!”杜皇後將手中茶杯摔個粉碎,大怒道,“你父皇豈容你置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父皇喜歡誰是他的事!溫婉蓉好不好與你何幹?她招你惹你了?依本宮看,不是她興風作浪,是你興風作浪!”
“女兒哪裏興風作浪!”長公主說起來也一肚子委屈,“當初您和父皇非要為女兒挑選婚事,女兒沒說半個不字,您真以為龍生龍鳳生鳳?五指有長短,誰能保證齊賢就能繼承齊臣相的衣缽?!事實證明他就是個窩囊廢!”
“齊賢是窩囊廢?”杜皇後怒極反笑,“本宮倒想問問你,丹少卿是什麼東西?不過一個西伯族和漢人的雜種,你竟為他在大理寺謀一官半職?”
長公主沒想到自己母親秋後算賬,偃旗息鼓:“女兒真喜歡丹少卿。”
“你是喜歡他,還是喜歡他的皮囊?”杜皇後冷笑,“你真喜歡他,又為何找覃煬?別說看不慣溫婉蓉,根本不是理由。”
長公主被看穿,幹脆承認:“女兒是喜歡丹少卿,但做駙馬,應該找覃煬那樣的,威武霸道,和女兒走一起才登對。”
杜皇後沒想到自己女兒完全異想天開:“本宮警告你,從明兒起,你離這兩個男人遠點,一個惡狼,一個惡犬,你覺得你能拴住誰?”
長公主無所謂:“有母親在,女兒不怕。”
杜皇後覺得好笑:“你母後再有能耐,也要聽你皇祖母的,本宮明著告訴你,太後喜歡溫婉蓉,不是一般的喜歡,至於原因,本宮不想告訴你。”
長公主立刻會意,嚷道:“不就因為她是父皇的私生女!”
“閉嘴!”杜皇後徹底被激怒,毫不猶豫揚手一巴掌落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知道保和殿裏那張美人圖畫的是誰?!”
長公主捂著臉,紅著眼眶,囁喏道:“知道,不就是先皇叔的麗嬪妃……”
“你知道為什麼說出來!”杜皇後怒不可歇,“你父皇最恨人提及往事,你還口無遮攔!傳到你父皇耳朵裏,別說關你進大宗正院,殺你的心都有!”
長公主半信半疑:“難道父皇會為一個死去的女人殺自己皇女?”
杜皇後覺得長公主愚不可及,聲音冷下來:“今兒這些話就我們娘倆說,你知道你父皇頭風病怎麼來的嗎?真是常年征戰染惡疾?根本不是。”
“那是?”
“麗嬪頭七第二天,你父皇當晚突然發作,落下病根。”
長公主沒感受過真正情愛,但杜皇後明白怎麼回事。
皇上不是沒動過真情,而是愛的女人,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
愛了不該愛的人,動了不該動的情,就要付出慘痛代價。
“母後,那溫婉蓉真是父皇的私生女嗎?”長公主的聲音拉回杜皇後思緒。
杜皇後沒有正麵回答:“也許是,也許不是,麗嬪侍寢過先皇。”
麗嬪因貌美被先皇和還是親王的皇帝同時看中,但麗嬪到底喜歡誰,以杜皇後之見,應該中意當時的親王,否則不會鬧著不想進宮。
也就那段時間,親王和麗嬪之間不清不楚。
杜皇後怎會把禍水留在王府。
其中手段,她自知。
長公主又問:“母後,您說,父皇哪天會不會把溫婉蓉接到宮裏,也封賞個公主,郡主什麼的?”
杜皇後想不是沒這個可能,可眼下,皇上得有命才行。
“你父皇這段時間時常發病,你沒事多去保和殿陪陪父皇,別整天胡鬧,讓人說閑話。”她的意見,長公主不敢不聽。
可從坤德殿出來後,長公主就變了臉,叫人去查,自己秘密出宮找覃煬的事到底是誰鬧得滿城風雨。
當然她也消停許多,沒再找覃煬麻煩。
但她不找覃煬的麻煩,就天天找丹澤的麻煩。
丹澤經不起她病態的折磨和耗損,沒多久一病不起,被扔回家中,無人問津。
燕都幾場秋雨後,天氣寒涼起來。
溫婉蓉已經穿上新的厚外衣,肚子遮不住,頂著衣服,走路做事都變得不靈活。
覃煬隻要回府,就成了她的跟班,隻要溫婉蓉要的,哪怕天上月亮也想辦法摘下來。
溫婉蓉看在孩子的份上,並沒有跟覃煬繼續劍拔弩張,但就是不回原來的院子。
覃煬臭不要臉,溫婉蓉不來,他就大喇喇跑到她屋裏去睡,還裝可憐說,不讓睡床,他睡地鋪也行。
溫婉蓉自然不會要他睡地上,一是秋天涼,二是覃煬的傷就算痊愈,還要養,否則舊傷複發,疼起來要人命。
覃煬樂得不行,故意擠著她,犯賤道:“有人管就是不一樣。”
溫婉蓉不大理他,反正都是歪理邪說,沒必要當真。
覃煬繼續厚臉皮,手伸過去:“老子想摸摸崽行不行?”
溫婉蓉就讓他摸,不說話,不表態。
就跟覃煬之前對她一樣,覃煬說什麼,她都答應,就是少了熱情和主動。
覃煬心知肚明,不好受也受著。
正應那句,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可報應來得也太快了。
他想著,悶歎一聲,像是說給溫婉蓉聽又像說給自己聽:“溫婉蓉,你對我好,我都知道,但誰都可以說我覃煬不好,你不能。”
後麵一句,你是我最在意的人,他說不出口。
唯一表示,就是把溫婉蓉緊緊摟懷裏,感受彼此的體溫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