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蓉一愣,沒想過一向謹言慎行的丹澤會如此大膽,她看看他,又看了眼拉住她的手。
丹澤下意識鬆手,退後一步,語氣恢複如常,抱歉道:“夫人,在下失禮。”
溫婉蓉在一瞬頓悟,也許丹澤隱忍的背後也有血性,也有獠牙,隻是他的狠戾藏匿得很好,就給人感覺說好聽是謙和,說不好聽是軟弱好欺。
丹澤大概也後悔剛才一時衝動:“夫人,在下沒有惡意。”
溫婉蓉看出來他眼裏的沮喪不是裝的,忍不住歎氣,舊事重提,輕聲道:“丹澤,之前我們說得很清楚,我們隻能是朋友啊,是我做什麼讓你誤會嗎?”
丹澤微微凝眉,垂眸,不說話。
夏季的風從街的盡頭吹過來,帶著一股溫熱和幹燥,揚起蜜色發絲,在灼熱的陽光下,照耀成金色,以為是褐色的瞳孔,在極亮的光線下恢複原本的琥珀色,卷翹的睫毛,精致的五官,欣長的身材,幾乎找不到任何缺點。
溫婉蓉第一次從內心感歎,丹澤的長相真的俊美,然而完美皮囊下,老天卻跟他開個大玩笑,一輩子帶著“以色侍人”的標簽,從難民、伶人到男寵,再到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
她明白他不易。
可他們已經不可能,哪怕覃煬對她不好,她認命,賜婚,沒得選。
兩人麵對麵佇立,溫婉蓉抬頭看著高她大半個頭的丹澤,歎息一聲:“其實你心裏都明白,就是不願承認對嗎?”
一句話直擊心間。
丹澤微微一怔,抬眸看了她一會,還是垂眸,不說話。
溫婉蓉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悲傷,忽然沒來由冒出心底的話:“丹澤,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丹澤一下紅了眼眶。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母親丟下他的前一天說,要他快點長大。
溫婉蓉知道他心裏有很多難過,忍不住伸手替他摘下吹落在頭頂的綠色樹葉,然後抓起丹澤的手,翻過來,放他手心。
“我告訴颯颯,樹是綠的,天是藍的,灰瓦,紅牆,萬物皆有自己的顏色,你也一樣。”
說著,她抬頭,看著琥珀色的眸子:“近墨者黑,你就是在大染缸裏待久了,才覺得的這個人世都是灰的,其實不是啊。”
她指指他手中葉子:“如同你看到這片葉子,正麵是綠色,反麵卻是淺綠,從不同的角度看就是不同的顏色,你的人生也該一樣,除了我,你應該看看別人的顏色,也許能找到和你相配的。”
說這話時,她麵容透出慈母的光輝,就像循循善誘自己的孩子,溫柔又耐心。
丹澤聽她說話,築起多厚的心防瞬間崩塌。
溫婉蓉抬頭,就見他在哭。
她無奈輕笑:“多大的人,動不動哭鼻子,你一身官服,被人看見,別人怎麼想你?”
丹澤哽咽,小聲乞求:“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溫婉蓉知道如果答應,就真給對方無限希望。
可她不想看他這樣,脆弱得不堪一擊,最終她伸手摸摸他的頭,笑道:“傻瓜,你又不是颯颯,哪裏需要人抱。”
丹澤很想說,他冷的時候就想有人抱。
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他心知肚明,她不可能抱他。
溫婉蓉還在勸:“好了,好了,別哭了,大理寺那邊不是還有好多事要忙嗎?趕緊回去吧,每天記得好好吃飯,別忙起來什麼都忘了。”
丹澤吸吸鼻子,“嗯”一聲。
溫婉蓉語氣緩和:“我該回府了。”
丹澤卻沒有馬上轉身,站在原地,用袖子擦擦眼睛,猶豫片刻,問:“夫人會不會嫌棄我?”
溫婉蓉看他問得一本正經,哭笑不得,像哄小孩一樣:“不會的,別亂想。”
最後差點脫口而出一個“乖”字,想想覺得不妥,沒說。
丹澤還是沒走,遲疑一下,又問:“夫人,在下什麼時候能見見颯颯?總聽你嘴上說,在下也好奇。”
說到颯颯,溫婉蓉滿眼笑意:“等哪天閑了,我把她抱出來,給你看看。”
丹澤說一言為定。
溫婉蓉點點頭,催他趕緊回去。
丹澤總算聽話走人。
溫婉蓉目送他離開,心裏一顆石頭落下,還有另一顆,在府裏。
她以為覃煬關在屋裏生悶氣,並沒有。
溫婉蓉剛跨進府邸大門,沒見一個下人,餘光瞥見熟悉的身影倚在牆邊,目光不善。
“情話說完了?”覃煬提刀走過來。
溫婉蓉罵他無聊,又看向他手裏的刀,蹙蹙眉:“你拿刀做什麼?”
“殺狗男女。”
“有病!”
溫婉蓉說完,快步往垂花門走。
覃煬不緊不慢跟在後麵。
她前腳進屋把人關在門外,他一腳把門踹開跟進去。
“沒完沒了了,是不是?!”溫婉蓉打發走門廊下所有下人,轉頭對覃煬不悅道,“你還把刀帶進屋子?做什麼?殺我解氣嗎?”
覃煬皮笑肉不笑,把刀往桌上一拍:“老子怎麼舍得殺你?”
溫婉蓉不想跟他吵:“你怎麼這麼大醋勁?”
覃煬摸摸刀背:“老子不吃醋,等著頭頂一片綠啊?”
溫婉蓉就煩他一肚子男盜女娼,莫名來火:“你以為天下人都跟你一樣,隻想那點齷齪事!”
覃煬尾音上揚哦一聲:“老子想?那西伯狗要你抱,他就不想?”
溫婉蓉覺得在丹澤的事上,怎麼關係就變得如此不堪呢!
“想什麼?!你以為誰都像你,仗著家世好,吆五喝六,張揚跋扈,想睡誰就睡誰,想殺誰就殺誰!”
“老子就是家世好!怎樣?!老子上九流,他下九流!殺他是看得起他!”
溫婉蓉氣得要命,反唇相譏:“你除了殺人還會什麼?”
覃煬怒極反笑:“老子除了殺人還會睡女人,怎麼?你以為西伯狗不會?”
溫婉蓉瞪著他。
覃煬大馬金刀坐在桌邊,大喇喇給自己倒杯茶,見她不說話,以勝利者的口吻說:“溫婉蓉,今天算你識相,你要敢帶西伯狗進來,老子就讓他葬在公主府。”
說著,他喝口茶,掃了掃四周,最後視線落在溫婉蓉臉上,陰鷙道:“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