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一連幾天大雨連綿,天邊時不時滾來一道春雷,轟得人焦躁不安。
齊淑妃本來睡眠不好,夜裏下雨打雷,幾乎一宿未眠,精神萎靡不說,第二天身子愈發沉重,食欲更加消退。
雲裳端著近乎未動的珍饈佳肴從寢宮出來時,順勢對跟在身側的宮女說,快去請李太醫。
宮女領命,急急忙忙下去。
約莫一刻鍾,李太醫跟著宮女慌忙火急趕到景陽宮,滿頭大汗,氣都沒喘勻,撩袍跨進寢殿。
他放下藥箱,跪在榻前,唯唯諾諾道:“卑職來遲,娘娘覺得哪裏不舒服?”
說著,顧不上禮數,抓起齊淑妃的手腕拿了脈。
齊淑妃煩躁甩開手,氣虛卻十分不悅道:“你……你到底給本宮吃的什麼藥?!為何……不見好轉?”
李太醫連忙叩首,緊張道:“回,回娘娘的話,卑,卑職給娘娘就是安胎藥。”
“安胎藥?李太醫,當我家娘娘不懂醫術,就大膽糊弄!”雲裳見齊淑妃說話氣短,狗仗人勢質問李太醫。
李太醫哆嗦嘴唇,全身蜷縮,瑟瑟發抖:“卑卑卑職,職……”一連兩個職也沒職個下文。
雲裳見他一副連話都說不清的窩囊樣,氣得狠狠給了一腳,一記繡花鞋把人踹倒在地,啐一口罵:“廢物!平日收娘娘好處,這會連點小事都辦不好!娘娘留你何用?!”
“卑職這就回太醫院配藥!”李太醫一聽要被處置,忙不迭爬起來,繼續額頭貼地跪在榻前,口齒也伶俐了,“求娘娘再給卑職一個機會,卑職今晚就送藥過來。”
“你還有臉求娘娘!”雲裳準備第二腳,被齊淑妃攔住。
齊淑妃無力抬抬手:“放他走。”
雲裳信不過:“可是娘娘……”
齊淑妃難受,不願多說話,隻有淩厲眼神掃過,嚇得雲裳閉了嘴。
李太醫被景陽宮的宮女轟出來,算是堪堪逃過一劫,他前腳剛出宮門,抹了把麵皮上的雨水,怯懦的眼神倏爾變冷,大步流星往午門走去,與方才判若兩人。
申時剛過雨勢漸小,城郊一座不起眼的民宅異常安靜,突然一隻鴿子撲棱棱落在房簷下的紙窗邊,剛收攏翅膀就被突如其來的大手抓了進去。
“靖王殿下,是葉侍衛傳來的消息。”抓鴿子的粗大男人單膝跪地,對廳堂上座捧著一本書的年輕人單膝跪地,雙手奉上一支臘封竹筒。
“呈上來。”靖王放下手裏的書,抬起視線,單看外貌不過弱冠,可一雙清冷深幽的眸子顯出與外表不符的沉著。
粗大男人應聲是,把竹筒遞過去,靖王指節修長白淨,不慌不忙開啟臘封,倒出裏麵的紙條,打開掃了眼,便丟進一旁燃著燈芯的罩子裏,薄薄嘴唇微啟,聲音明朗道:“時機已到,伺機而動。”
因為雨天,天色昏沉沉,不到掌燈時分,整個皇宮點亮宮燈。
李太醫一刻不敢耽擱把配好的湯藥送到景陽宮,雲裳瞧不起懦弱貨,接過藥包,多一句話都不想說,直到齊淑妃喝完藥,感覺舒緩幾分,入了睡,她才假模假式叫粗使嬤嬤送李太醫離開。
齊淑妃一覺黑甜,一直睡到後半夜,突然一陣劇痛把她從清夢拉回現實,而後一聲淒厲叫聲響徹景陽宮的寢殿。
“快!快!快!”甬道裏兩個宮女一個撐傘,一個護著燈籠不被澆熄,一左一右架著接生嬤嬤,恨不得能長個翅膀飛起來才好。
“李太醫呢!”雲裳早早候在宮門口急斥道。
撐傘宮女留下回話:“姑姑,奴婢們分兩路走的,奴婢負責帶接生嬤嬤,回來路上都沒見去太醫院的兩人。”
“我知道了。”雲裳不耐煩擺擺手,又等了一會,隻聽雨聲不見人來,索性也不等了,跟守門兩個小宮女交代一句,便轉身急匆匆回正殿。
殿內齊淑妃撕裂般的淒慘叫聲不絕入耳,嚇得雲裳一時忘記下一步該做什麼。
宮裏傳有孕而死的女人,會化成厲鬼找圖謀的人索命,雲裳從不信鬼怪邪說,可今天她背脊發涼,冷汗涔涔,鬼使神差想起那一晚和齊佑色肉之歡後的一番話。
當時她就對齊佑的法子產生質疑,說是藥三分毒,何況比平時多五倍的量,搞不好會要齊妃的命。
齊佑卻不以為意,嗤笑道:“這年頭撐死膽大餓死膽小,又不是什麼難事,等過了三個月想法子使其滑胎,順便陷害一個你們討厭的人,皇上那邊得而複失,免不了對我那傻堂妹生幾分惻隱之心,隻會寵不會怨,景陽宮有的是好日子。”
然而齊佑來不及施展他的“完美計劃”就再也沒出現過,雲裳形單影隻,沒人借她膽,那個“使其滑胎”的後手始終滯留,直到今天……
“皇上駕到!”尖細嗓音倏爾劃破靜謐雨夜,嚇得雲裳一激靈。
她拉回思緒,胡亂撫了撫耳鬢的頭發,跪在殿廊下,迎接聖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