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嘉獎”令到《皓電》,蔣介石忽然變臉;為皖南部隊向江北轉移,葉挺仗義執言。
江西。上饒。
國民黨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的書齋,寬敞而明亮。
在書齋的正麵牆上,懸掛著蔣介石身穿戎裝的大幅畫像,無形中給這間書齋增添了幾分肅穆,幾分冷森。
“希夷,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說吧,有何貴幹?”坐在皮椅上的顧祝同咂了咂油光光的嘴唇,瞟了一眼正襟而坐的葉挺,以輕鬆地口吻說了句,話語裏不乏譏誚。
此刻的葉挺正注視著顧祝同書齋的東麵牆上掛著的一副在他四十六歲誕辰時,其同僚送給他的賀聯:“關塞仗全鋒,屹爾幹城萬裏;江山撐半壁,巍然砥柱一方”,他聽完顧祝同的話不由淡淡一笑:“墨公,在我們保定軍校六期裏,你是當之無愧的姣姣者,是蔣委員長最賞識的人物。你看這幅對聯,就道出了墨公的砥柱之才。想我葉挺,不僅人微言輕,而且如今又變成被委員長通緝的人物。”葉挺的回答透著刺人的鋒芒,明顯地表示出對蔣介石將新四軍視為眼中釘並限期強行勒令其向長江以北轉移的不滿。
“希夷,我的老同學,你是真心讚揚我呢,還是綿裏藏針,來貶我呢?不過讚揚也好,嘲諷也罷,我要告訴你的是,希夷,你不覺得這是在一報還一報麼?”顧祝同表示大度地遞給葉挺一支煙,“吱啦”一下劃著火柴,將火先送到葉挺麵前,待葉挺點著煙,自己再點著,然後從容地抖滅火柴,深深吸一口,又慢慢吐出,大有一種玩味的含義。
“墨公,恕我愚鈍,請直言相告。”葉挺也深深吸了一口煙,但灰色的煙雲氣浪般衝擊。
“希夷,如果你不是健忘的話,蘇北黃橋一戰,新四軍對國軍可是毫不留情呀,近十萬官兵被殲,這可是個天文數字呀!委座對於新四軍這種破壞國共合作的行為,能聽之任之麼?”顧祝同聲冷字重地說著,臉上泛出一層濃重的陰雲。
“墨公,”葉挺聽完顧祝同的話,仿佛聽到了蔣介石霍霍的磨刀聲,捺不住忽地站了起來,“我真不明白,到底是誰先挑起國共爭端,製造的摩擦?二十四集團軍韓德勤司令殺氣騰騰地動用十多萬兵力,分三路進攻黃橋,勢孤力單的新四軍隻能被迫自衛,怎麼能把破壞國共合作的責任推給新四軍呢?”
“希夷,我發現你已經是一個百分之百的布爾什維克了,可是,我要提醒你,你是委座核定並任命的軍長!”顧祝同深知葉挺性格耿直,胸無城府,不弄權術,不會偽裝,所以,他抬起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不要太衝動,有話坐下談。
此刻,葉挺覺得的確自己不是個政治家,不諳詭詐,心無溝壑,在談判桌上不善縱橫捭闔。但他還是一掛腸子不打彎,直抒胸臆:“墨公,委員長任命我當新四軍軍長,共產黨也同意我當這個軍長,是出於國共合作的特殊需要,這我明白。因此,我的使命,就是執行國共合作、一致抗日的戰略方計。墨公,我坦率地告訴你,我現在既不是共產黨員,也不是國民黨員。”
顧祝同嘴角泛起一絲蛉笑:“希夷,你標榜自己像個‘中間人士’,可你的言行怎麼總為共產黨說話呀?”
“墨公,此言差矣!我身為新四軍軍長不為自己的部隊著想,那豈不是犯了瀆職罪!”葉挺以問作答,話語鏗鏘有力。
“好了,希夷,我們老同學之間還是少談點政治吧,省得彼此都不愉快。不過,我還是最後勸你一句,你們趕快按照委座指定的路線向長江以北轉移,省得我們同學之間兵戎相見!”
顧祝同話音雖然不大,但在葉挺聽來卻感到透著一股炮上膛一樣的陰森、冰冷、恐怖和寒栗。
看來,蔣介石真要拿新四軍開刀了。
這是大雷雨前的黑暗!
不是麼?還是在前幾天,蔣介石“傳令嘉獎”葉挺部隊在涇縣力挫日寇的功績,激勵新四軍繼續戰鬥,保衛皖南;然而,幾天以後,蔣介石居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簽發了一個誣指新四軍“破壞團結、破壞抗戰”的電報,即以國民黨軍委會參謀長何應欽和副參謀長白崇禧的名義,發給第十八集團軍總司令朱德、副總司令彭德懷、新四軍軍長葉挺的那個被稱作《皓電》的電報,強令包括皖南、皖北和蘇北的全部新四軍和黃河以南的八路軍於一個月之內無條件地轉移到黃河以北,這個“皓電”的時間為1940年10月19日。這是蔣介石發動第二次反共高潮的信號!
內戰的導火索已經發出“滋滋”的燃燒聲!
不久,蔣介石以特急密電指令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
“該戰區對江南匪部,應該照前定計劃,妥為部署並準備,如發現江北匪偽進攻興化,或至期限(本年12月31日)該軍仍不遵命北渡,應立即將其解決,勿再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