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郗鑒,字道徽,高平人,少孤貧,博覽經籍,躬耕壟畝,吟詠不倦,以儒雅著名。初,鑒值永嘉之亂,在鄉裏貧甚饑餒。其鄉有黃長者,以鑒名德,傳請供給之。時兄子邁、外甥周翼幼小,鑒常攜之就食。黃長者曰:“今各自饑饉,吾以君賢,欲共相濟耳!恐不能兼有所存。”於是鑒後獨往食,食訖,以飯著兩頰邊,還家吐與二兒食,因此養得二人複存。後同過江,邁位至護軍,翼位至剡縣令。鑒投事元帝,帝遂以為廣陵太守。
其時,鑒任廣陵城,兵微糧少,逼近胡寇,人無固誌,俱各散心。忽得檄書至,即流泣謂眾曰:“今主上幼小,被蘇賊叛逆,汙亂朝廷,吾欲起兵,以死報國,汝等盡忠,同赴國難,不得推延。”於是將士爭勇向前。因是遣將軍夏侯長等間行,謂嶠曰:“或聞賊欲挾天子東入會稽,當先立營壘,屯據要害,既防其越逸,又斷其糧,然後清野堅壁以待賊。賊攻城不拔,攻野無掠,必自潰矣。”嶠聞其計,深以為然。
五月,陶侃自將兵至潯陽。溫嶠同庾亮商議出兵,當諸將謂嶠曰:“陶公此來,必誅庾公以謝天下,然後討峻,庾公宜避之。”庾聞其言大驚,欲往別鎮去。溫嶠止之曰:“不可!公宜負荊自責見侃,侃必不傷於公。今欲去,反搆成冤。”
於是亮用嶠計,出迎詣侃拜謝,侃驚止曰:“庾元規乃拜陶士行耶!昔君侯修石頭,以禦老子,今日反求見府。”亮引咎自責曰:“主上遺詔,托輔司徒王導及中書令卞壺等,親王大臣親自所見,豈敢裁除?修築石頭,以防諸胡,豈疑於君?若有此意,天地不容。”言訖淚下。侃乃釋然曰:“前言戲之耳!”因此溫嶠亦來相見會議。
次日,三人遂同起兵,直奔建康,共率精兵四萬,旌旗七百餘裏。
峻知,恐建康不固,乃自姑孰還朝。次日入內,集百官謂曰:“今陶侃起兵,要劫天子,必傷百官;今建康兵甲未精,城郭不固,難以堅持,不如暫徙石頭,候太平還都。”王導出曰:“建康雖則兵城未備,乃興王之所,況太廟諸陵在爾,豈可一旦離之?石頭雖固,宮省台司,全無可居,甚不可移。”
蘇峻要徙,王導固爭不從。峻曰:“吾意已決,逆令者斬!”
於是,百官不敢吐言,成帝哀泣從之。
次日,峻備車請帝升車。時大雨泥濘,劉超、鍾雅步侍左右,峻給馬與之,二人皆不肯乘,而慨慷悲哀,峻心惡之。
帝與群臣既至石頭,峻以倉屋為帝宮室,與成帝居之,峻黨日肆醜言。當超、雅與荀崧、華恒、虞潭等常侍不離帝側。
值饑饉米貴,峻聞遺超,一無所受,繾綣朝夕,臣節愈恭,雖居困厄之中,猶啟成帝授《孝經》、《論語》。
王導見峻逆眾而劫上遷都,乃密令張闓以太後詔,諭三吳以起義兵。會稽內史王舒得太後詔,使督護庾冰將兵一萬西渡浙江,前來討峻,於是吳興太守虞潭、吳國內史蔡謨、義興太守顧眾等,皆起兵應之。
虞潭之母孫氏,性聰敏,識鑒過人,忽聞各處起兵討峻,謂潭曰:“主上受困於石頭,汝當舍生取義,勿以吾老為念,速起兵討峻。”言訖,乃遣家僮從軍,鬻其環珮,以給軍貲。
蘇峻聞知大驚,忙遣部將管商等引兵五千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