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汐嫁過來第三日,慕容玦要陪著她回門。她起了大早,忙著梳妝,他便站在她身後,好整以暇的看著。
他的悠閑愈發襯出她的慌亂來。阿箏連著比了幾隻步搖她都不滿意,隻不住的搖頭。
她要回去了。她呆了十六年,卻從來沒有屬於過她的家。她才離開了三天,卻已經想不起園子裏是什麼模樣的家。那裏有同她鬥了許多年的姨娘,有隻能在心裏疼她的父親,有她逝去了的阿娘。
父親會如何呢?像往常那樣,悶著什麼話也不說,隻偷偷的給她送些小零食小禮物?偌大的司徒府,她關心的也隻有兩個。一個正站在她身後,另一個,她怨了這般久,卻怎麼也恨不起來。
她所希冀的,也不過是父親能堂堂正正的把她當女兒來待。
慕容玦不知何時已擠開阿箏站到她身後來,拿著朵楓林晚前幾日送來插瓶的綠朝雲,佩在她鬢邊,仔細端詳,兩手搭在她肩上,微微施了力,“慌什麼,有我。”
她的心突然就靜了下來。微微的往後,若有似無的依著他。
她也有可倚靠的人了。
阿箏拿來了帷帽要給她戴上,慕容玦卻讓換成了冪籬。她覺著麻煩,便嘟囔了句,“帷帽方便。”
慕容玦淡淡的看著她,上下打量了好幾輪才道,“嚇著我也就罷了。你裹得嚴實些,免得嚇到外人。”
阿箏整理薄紗的手頓了頓,偷偷瞟了眼顏汐。她卻隻深深地呼吸了幾次,咬牙切齒的從嘴裏蹦出幾個字來,“死狐狸!”
慕容玦不以為然,“那你便成了寡婦。於你無益。”欣賞夠了顏汐氣急敗壞還拚命隱忍的神情,他輕鬆地隔著紗捏了捏她的臉道,“出發。”
金玉莊離司徒府並不算遠,隻隔了三條街。夫妻二人到時,顧司徒已等在了門外。從沒有哪個父親等女兒回門是親自守在外邊兒的。看著顧司徒望眼欲穿的神色,顏汐眼眶微酸。
慕容玦先下了馬,又扶顏汐下車,牽著她上前行禮。顏汐微微福身,顧司徒卻迎上來止住了她,“阿汐...”
這是母親死後,父親第二次這樣喚她。
顏汐明白,她已出嫁了,即使有人嫉妒,也無妨了。
她抬頭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此時終於明白,自己出嫁之日,他為何沉默。最終,到嘴邊的也隻有最尋常的問候,“女兒不在,父親要看顧好自己的身子。”
顧司徒含著淚點了點頭,不經意一般用手背抹了抹,“知道。你一向懂事。我聽你的。”
顧夫人看著,忙上前來,“在門外說什麼呢?進裏邊兒慢慢敘。”又向慕容玦道,“怠慢了大姑爺。”
慕容玦低了頭搖搖頭道,“不妨。”
顧司徒忙道,“是我思慮不周了。大家都進去吧。”
慕容玦微微頷首,跟在後邊兒進了正廳。
正廳裏,姨娘們,司徒的一幹子女已經入席。見他們進來,便起身行禮。下人上來替顏汐去了冪籬。
姨娘們坐在一側,子女們坐在另一側,由於二女兒顏澈尚未出嫁,麵前便置了道彩屏。
簡單問候了幾句,大家便都沒了話說。
顧司徒同顏汐已是心有靈犀,心結解開,再多話也不急於這一時了。顧夫人和姨娘們本就同顏汐不睦,也就沒什麼話好說。顏灃、顏沛知道顏汐性子喜靜,也就不好貿然開口。顏澈透過彩屏定定的看著他們,神色未明。
顏澈是嫡女,也是顧夫人唯一一個孩子,舉手投足透著大風範。顏沛是三姨娘所出,卻不似其母一般尖酸,是個忠厚老實的,即將前往蜀陽任太守。顏灃是四姨娘之子,性格軟弱了些,心思卻極細,少有他考慮不到的,如今是太子詹事。
顧府的四個子女,按長次來分,便是顏汐、顏澈、顏沛、顏灃。顏汐今年十六,顏澈、顏沛和顏灃同歲,都是十五,顏澈早幾個月,顏沛顔灃則是同日出生。
大女兒嫁給了當朝最富有的男子;兩個個兒子均在朝中擔任要職;聖人的遜位詔到達東宮的同時,顏澈也接到了封後的詔書。
顧府的顯赫,也可見一斑了。
三姨娘柔媚的聲音打破了沉默,隻見她拿著帕子輕輕點了唇,笑意盈然道,“大娘子好福氣,雖是庶出,也還是嫁了這麼個好人家。金玉莊三代從商,聽聞是富可敵國的。”
顏汐微微低了頭道,“三娘說的是,阿汐的確好福氣。阿汐庶出,孩子卻是嫡子。”語罷眼風往顏沛的位置掃了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