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王梅秀就想,這個人會來嗎,就算是來了又會管她的事嗎?剛才的那些鄰居不是都看了看就回去了嗎?這樣想著,王梅秀心裏就又沒底了。她想再打幾個電話試試。但是還沒等她拿起電話,院子外麵就傳來了幾個人的說話聲。
王梅秀急忙放下電話來到屋門口。院子裏站著兩個警察和一個便衣。穿便衣的那人四十上下,長著一張女人般的瘦削臉。瘦削臉一看到王梅秀,就驚訝的問:“請問你是誰?”
王梅秀忙說:“我是王天朋的女兒王梅秀,我父親去世了。”
瘦削臉的臉色有些變,說:“我是‘榮民輔導處’的工作人員,剛才接到電話知道王老先生過世了,現在請您馬上離開,我們要按照規定查封王老先生名下的財產。”
“查封財產?”王梅秀不明白瘦削臉的意思。
高個子警察不耐煩地說:“法律規定,凡是單身‘榮民’去世,他的財產都歸政府所有。”
沉浸在喪父悲痛之中的王梅秀,壓根就沒有想過財產的問題,但她卻覺得眼前的事情有些荒唐,於是說:“我是王天朋的女兒,我父親還沒下葬,財產怎麼就成了政府的了?”
瘦削臉拉著臉說:“我們已經查看了王老先生的兵籍簿,他來台灣時尚未成婚,怎麼就有了你這個女兒?”
矮個警察又說:“你這個女兒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王老先生剛剛過世的時候出現,你不覺得這一切太過於巧合嗎?”
一席話把王梅秀氣懵了,事情本身就已經夠讓她傷心的了,和父親分別了幾十年,眼看就要團聚,看到的卻是父親冰冷的屍體,如今連女兒的身份竟然也要遭到懷疑。
可麵對眼前的這三個人,初來乍到的王梅秀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才好。她覺得自己很委屈,也很憤怒,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退回到屋子裏就把房門鎖上了。
外麵的人不停地拍打著房門讓她把門打開,低頭看到的是父親的屍體。思前想後,王梅秀覺得老天對她太不公平,忍不住悲從中來,撲到在沙發上放聲大哭。
正一片混亂的時候,高秉涵一陣風樣進了院子。
一看到拿著封條的警察和那個身穿“榮民輔導處”工作服的瘦削臉,高秉涵馬上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又一個老兵離世了。
一問,果然是,去世的老兵就是王天朋,電話裏那個女人的父親。
瘦削臉聽說高秉涵是死去老兵的同鄉,就忙向他求助。他把情況大致介紹了一下,請求高秉涵幫助說服裏麵的王梅秀把門打開。
得知王梅秀剛從機場趕過來,高秉涵激憤地說:“你們也不想想,這位女士幾十年沒有見到父親,一下飛機就麵對這個場麵,她該是多麼傷心,你們不覺得這樣做很無情嗎?”
高個警察說:“我們也管不了那麼多,隻是照章辦事。”
矮個警察接話說:“這個時候突然飛出來個女兒,誰知道她是真是假?”
瘦削臉則辯解:“我們也不是胡來,一切都是按法律規定辦事,來之前我們已經查了,王老先生的兵籍簿上並沒有記載他在大陸有婚史,婚都沒結,又怎麼會冒出個女兒來?”
對新頒布的老兵繼承法,高秉涵是仔細研究過的。大陸子女每人隻能繼承200萬台幣,剩下的都要交政府。如果這位叫王梅秀的女子,不能證明自己是王老先生的女兒,怕是連200萬也難以繼承。
但直覺告訴高秉涵,這位王女士應該就是王天朋的女兒。
高秉涵說:“如果王天朋不是王女士的父親,她會漂洋過海千裏迢迢的到這裏來嗎?而且來之前,她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不幸的事情。”
瘦削臉看著緊閉著的房門,不耐煩地說:“至於她是不是王天朋的女兒,不是你我口頭說了算的,要有過硬的證據才行,在沒被認定之前,我們隻能照章辦事。”
高秉涵說:“其實這很好證明,科學會告訴我們事實真相的,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瘦削臉盯著高秉涵,意識到眼前的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瘦子像是要節外生枝:“科學?什麼科學?”
高秉涵說:“親子鑒定,我要代王女士向法院提起訴訟,幫她申請親子鑒定,隻要做了親子鑒定,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想著這麼一折騰又會平添出許多的煩瑣,瘦削臉的臉拉得更長了,他用極不耐煩的眼神瞪視著眼前的這個瘦子,氣哼哼地說:“有這個必要嗎?兵籍簿上的資料都是王天朋親筆填寫的,難道那還會有假?”
高秉涵不慌不忙地笑了一下,說:“這在老兵中是一種普遍現象,是特定曆史原因造成的,當時很多老兵都不敢填寫自己的真實情況,是怕老家的親人受牽連。”
瘦削臉更加不耐煩:“不管怎麼說,這位王女士現在必須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