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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4月,62歲的高秉涵第10次率團返鄉探親。在這次返鄉探親的隊伍中,有個叫齊美智的女士。

齊美智比高秉涵年長幾歲,是個地道的台灣人。

這次齊美智隨探親團回大陸是要了卻丈夫臨終前的一個遺願。

齊美智的丈夫叫李家明,早在七十年代初就因病撇下妻女去世了。

幾個月前,李玉純把在老年大學裏剛認識不久的齊美智帶到了高秉涵的事務所。

齊美智走進事務所的第一句話就是:“高律師,你一定要幫我找到她。”

齊美智要找的這個“她”是丈夫在大陸的前妻。

齊美智並不知道丈夫前妻的名字,隻知道丈夫李家明的老家在山東泰山腳下的桃花峪。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

1960年的春天,齊美智經人介紹與李家明相識。那時,李家明已經退役,在台北的一家房地產公司上班。接觸了幾次之後,齊美智對李家明的印象還不錯,於是就打算交往下去。但她卻摸不透李家明的心思。李家明話不多,每次見了她都很周到。但齊美智卻總是能在這種周到裏感到一種淡淡的距離與生疏。

齊美智以為是李家明對自己不滿意又不好意思說。於是,到了周末就不再主動去找他。誰知,兩個星期後的一天,剛下班走出紡織廠門口的齊美智就看到李家明正站在遠處等她。

當時,天上正下著小雨。沒有打傘的李家明站在雨地裏顯得很憂鬱。齊美智趕忙拿著傘迎了上去。

“你怎麼這麼傻呀?都淋濕了!”齊美智說。

李家明用一隻大手一下就握緊了齊美智的手:“我有話要對你說。”

齊美智感到李家明的手是冰冷的。

那天,在一家小咖啡館裏,李家明告訴給齊美智一件事,說他在大陸已經有妻子,並且還有兩個兒子,問她在意不在意這件事?

雖然早就想到了李家明會有婚史,但齊美智還是有點蒙。她說要回去想想再給他答複。

想了一個星期,齊美智主動去找了李家明。她告訴李家明,說她不在乎他以前的事情。

一個月後,他們結婚了。

婚後的李家明從來都不曾在齊美智麵前提及前妻子和兒子。但齊美智還是很快就知道了丈夫的前妻以及兩個兒子的名字。她是在丈夫的夢話裏知道的。丈夫的前妻叫劉仙玉,兩個兒子一個叫大壯一個叫二柱。

幾年之後,他們的女兒出世了。小日子過得也算是其樂融融。日子一天天過去,但齊美智總是能感覺到丈夫悄悄掩埋在內心深處的那種不快樂。她當然知道丈夫不快樂的原因,但卻從不主動提起。

有一次,給丈夫洗衣服的時候,她發現了一張照片。那是丈夫以前的一張全家福。丈夫和他的前妻一人懷裏抱著一個胖小子。四個人都是一副笑咪咪的表情。照片已經很久了,被丈夫拿去壓了膜。

既然丈夫不想讓她看到這張照片,齊美智也就隻好裝作沒看到。她把照片又悄悄地放了回去,沒有給丈夫洗那件衣服。

又有一個晚上,齊美智哄孩子睡著覺之後來到了客廳。客廳裏的電視還在響著,丈夫卻低著頭在專注的看著什麼。走到丈夫身後一看,原來丈夫是在看那張照片。一時間,齊美智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躡手躡腳的又折回臥室。

齊美智說,結婚後,他們夫妻倆一次也沒有正麵談起過李家明在大陸的妻子和兩個孩子。

結婚後的第八年,李家明因為肝病去世了。彌留之際,李家明終於從自己的貼身口袋裏掏出了那張照片。他把照片塞到齊美智的手裏,說了最後的一句話:“一定幫我找到他們,我要回家……”

齊美智說,這些年來,她一直忘不了丈夫臨終時的這句話和丈夫當時的那種眼神。現在女兒大了,兩岸也開放了,她要趁著自己還能動,去找到丈夫的前妻和那兩個孩子,給丈夫的亡靈一個交代。

4月的桃花峪漫山遍野都開滿了桃花。一走進這個寧靜的小山村,齊美智心裏就升騰起一種無法形容的親近感。

剛走到村頭,就看見一棵大樹下扔著一個廢棄的大碾子。雖然碾盤已經不見了,但碾子仍然光滑錚亮,像是塗上了一層黑黑的油。伸手摸了摸,光滑的碾子透著一股清涼。齊美智就想,劉仙玉一定也是摸過這個碾子的。

村子裏很少有外地人進來,幾隻狗不停地對著他們狂吠。

陪齊美智一起來的是高秉涵和沙德庭。

見從一戶人家裏走出來一個身穿藍粗布褲褂的老頭,沙德庭上前遞給他一支香煙。老頭接過香煙並沒有吸,而是把它別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大哥,跟你打聽個人。”沙德庭說。

“打聽誰?這莊小,總共也沒幾十戶人家,隻要是這個莊上的,沒有我不認識的。”

齊美智激動的掏出了那張照片,上前遞給了這個老頭。

老頭接過照片,仔細地看。

看了半天,老頭抬起頭說:“這不是老李家的家明嗎?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