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在凹凸不平的操場上做廣播體操的時候,身著橄欖色工作裝的郵遞員騎著車子進了呂陵公社中學。
刹住車,一手扶著車把,一手伸出去猛敲了幾下傳達室的破玻璃窗。
轉瞬,嘴裏叼著一頭粗一頭細自製旱煙的看門老李頭推門出來了。
郵遞員從掛在自行車一邊的橄欖色帆布兜裏拿出一打報紙遞給老李頭。
剛把報紙遞出去,郵遞員的腳下就發了力,自行車一下滑出老遠。老李頭拿著報紙轉身回屋,但還沒有關上門,已經出了大門的郵遞員又回刹住車回過頭來喊他。
“李頭,還有一封信,沒地投,也擱你這吧。”
老李頭邁著蹣跚的步子又走出來:“什麼叫擱我這兒,誰的信?”
郵遞員說:“知道是誰的就好了,拿了有一陣子了,就是找不到地方投,咱們公社根本就沒有高莊這個村。”
郵遞員遞過來的信封很大,趕得上一般信封的三、四個。
“高莊?我看看。”老李頭接過信,拿在手裏翻看著。
“怎麼還有這麼多的洋字碼?”
“美國來的,李頭,先擱你這兒吧,學校裏人多,說不定有誰會認識這個宋書玉。”
說著,郵遞員就又騎上車一溜煙走了。
老李頭回到屋子裏,拿著信封仔細地看著上麵的漢字,自言自語道:“菏澤西北35地處高莊,宋書玉收。”
看畢,他又把信封舉起來對著門外的太陽光照了照,似乎是想探究一下這個來自美國的大信封裏究竟裝著些什麼秘密。
一看桌子上的鬧鍾,該上課了,老李頭趕忙把信放下到外麵打鈴。打完鈴回到屋子裏,想到大門外街口上那個賣散裝酒的該來了,就端著搪瓷缸子出去打酒去了,臨出門的時候,他把那封來自美國的信順手擱到了屋外的窗台上。
一連放了十幾天,並沒有人來取。
下雨了,雨把信淋了。信髒了,折了。
進出門口的時候,老李頭偶然會注意到那封信,但也隻是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開了。信在老李頭眼裏成了塊砌在窗台上的磚頭般普通。
又過了些天,請假在家忙秋收的高秉魁老師騎著車來上班了。高老師給老李頭帶了些地裏的紅薯,一進校門就把紅薯拎進了傳達室。
看見紅薯,老李頭笑著道了謝。
高老師說:“謝什麼謝,自家地裏長的,多得是!”
老李頭拿起一個紅薯,掰開一看,紅心的:“你們高孫莊的紅薯都是紅心的,吃起來甜!”
“地好,長出來的紅薯就是甜。”
說著,高老師就出了門。
高老師給老李頭送紅薯是有原因的。高老師住的高孫莊離學校遠,每天來上班都要晚上那麼幾分鍾。上課倒是不耽誤,耽誤的早自習。學校規定早自習之前所有老師必須到校,負責在門口記錄遲到人名的就是這個老李頭。
想到這兒,高老師就又轉過身來回到傳達室裏。
“李大爺,要是早晨我……”
老李頭明白了高老師的意思,一擺手:“別耽誤上課就行,讓校長揪住可就不好說了,我這裏你不用操心。”
高老師放了心,轉身出去。就在他身子似轉非轉的時候,一眼看見了放在窗台上的那封樣子怪異的信。
“嗬,這麼大的信封!”高老師下意識咕噥了一聲。
“美國來的,找不到主,是封死信!”
大概是“美國”兩個字刺激了高老師的某根神經,他伸頭看了一眼那封信。也就是粗粗地看了一眼,目光馬上就不經意地收了回來。美國那地沒熟人,信不是他的,看仔細了也沒有用。
走了幾步,高秉魁停住了。信封上的那個名字他似乎有些麵熟。
腦子裏的某根神經又似是被什麼東西觸動了,高秉魁轉身急忙向窗台走過去。
當高秉魁看清楚收信人是“宋書玉”三個字時,忍不住驚訝的叫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