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遇見北極光(2 / 3)

我的語氣盡量放輕鬆再輕鬆,使勁做到如常。你看著我,輕鬆地從我手中接過了保溫杯,輕鬆地擰開蓋子後,將裏麵熱氣騰騰的薑湯倒進了那個女孩眼前的垃圾桶裏。

然後,你用鼻子哼了一聲,噴出一股冷氣,說:“趙紫雅,我從來不喝薑湯的。”

女孩已經站起身,在定定地看了你一眼之後,朝著相反的方向轉身走了。我看見你的右手下意識地向前伸了伸,似乎想要拉住那位女孩的手,但最終還是沮喪地垂落到了褲縫處。然後你抬高了聲音,仿佛故意讓她聽見似的對我說:“趙紫雅,以後你少來我們宿舍找我!”

說話間,你已經憤憤地向著樓上走去,走到二樓窗口的時候才想到保溫杯還在手裏,於是便從窗口探出頭來,順勢將杯子丟向了我。我下意識地上前去接時,殘留在杯子裏的薑湯全部澆到了我的胳膊上,我冷不防發出一聲慘叫,保溫杯已經滾到了遠處。

3{每一個內心深處用力愛著的女孩,都是一隻易碎的肥皂泡,有著脆弱不堪的絕望美麗}

那一天,你騎車送我去校醫院時的神色很慌張。

我本來以為你是擔心我、心疼我,後來我才知道,你是不想讓我的胳膊上燙出疤痕,怕因此欠我,怕我拿這事當成由頭,要挾你的感情。我在校醫院處理燙傷的時候,樓下的你抽了很多煙。

我打著繃帶下樓,看見地上那一枚又一枚的煙蒂,突然沒來由地心疼。知道嗎,霍安桐,那一刻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放棄的念頭。我記得某本書上說過的,真愛一個人就應該讓他和最心愛的人在一起。可是,話明明已到嘴邊,當走到你麵前時,我卻還是全都吞了回去。

我在心裏默默地對你說,放心吧霍安桐,從此以後我會對你千倍萬倍好。

我想用這種方式彌補你因我而失去的,我突然覺得自己原來真的好自私。

後來,你騎著小摩托突突突地將我送到樓下時,恰好經過的周麗萱在問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毫不留情地罵了你。在此,我向你說句遲來的抱歉。回到宿舍後周麗萱買來了冰塊,為我冷敷傷處的時候,告訴我那個喜歡喂流浪貓的善良女孩名叫鄭閃閃,閃閃發亮的閃閃。

據說,她不但內心善良,而且很有才華,雖然隻是在上大二,卻已經在很多期刊上發表過文章,是文學院公認的才女加美女。雖然我不想承認,但還是不得不承認,你與鄭閃閃在一起似乎更般配一些。

所以,我發誓要改變。

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裏,我摘掉了黑框眼鏡,配了一副有美瞳效果的隱形;我把自己的頭發燙成了時下流行的據說很有女人味的波浪卷;我換下了從初中開始就一成不變的牛仔褲,和周麗萱跑遍小城的大街小巷選了三條長裙。我東施效顰般地想要在你麵前展示一如鄭閃閃的搖曳動人。

11月,樹葉兒全都落盡的時候,我和你的感情開始慢慢升溫。

我那時想,電影《畫皮》裏的那句台詞說得沒錯——男人最在乎的還是女人的皮相。

你開始漸漸地接受我的好,像個一開始養不熟,隨即又漸漸放下戒備的小動物一樣開始在踢球的時候喝我給你買的溫熱飲料,吃我給你準備的水果。

你的胃不好,時常會在踢球的時候捂著腹部表情痛苦地蹲在地上。有一次我從看台上跑上場查看你的病情時,還不小心被迎麵而來的足球擊蒙,倒在了早已枯黃的草坪裏,在此之前我從沒想到原來足球會有那麼大的衝擊力。你強忍著病痛把癱軟無力的我抱到場邊時,我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但同時也產生了一種錯覺,我以為,你已經愛上我了。

你額頭上因為胃疼而冒出的汗珠一滴滴地落到了我的手背上,我掙紮著搖搖晃晃地坐起身,第一次輕輕地撫摸了你的額頭。我為你買了一隻充電暖水袋,放在了你小摩托的後備箱裏,甚至還親自為那隻暖水袋縫上了一條可以係在腹部的帶子。我難過的是不敢將它親自送給你,我怕你像上次倒掉那杯薑湯一樣,將它隨手丟一旁。

我不希望自此以後的生命裏再跟那位名叫鄭閃閃的女孩有任何交集,一是因為每當看到她我就會有種深重的罪惡感,二是因為我清楚地知道,每一次與她的短兵相接,注定一敗塗地的那個人必是我自己。

但是,2011年11月25日,我還是在你們與土木工程係的比賽中遇到了她。

因為是學校舉行的年度比賽,那一次的觀眾比往常多很多,而身穿一件粉紅色羽絨服的她,就坐在離我不遠的右手邊。

很明顯,她是來助陣外加參與後勤的。她的腳邊與我一樣放著一瓶礦泉水,隻不過她的那瓶水是冷的。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沒來由地感到擔心,我怕她的那瓶飲料是為你而準備。

好在中場休息時,當你一臉興奮地朝著我們倆走來的時候,她笑笑地站起身來,與你擦肩而過,走向了你身後的足球隊長孔維新。我看見你定定地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幾秒鍾。於是我趕忙站起身來,跑向前去,將溫熱的飲料遞到了你的手中。我清楚地聽見你喝飲料的時候,胸中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我想,鄭閃閃是在用那種方式故意刺激你,要不然她與你擦身而過的時候為什麼非得用肩膀輕輕地撞你一下呢,而且與我們近在咫尺的她甚至還故意踮起腳尖在孔維新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以此來表揚他在比賽中的出色表現。

她親吻孔維新的時候,我看見了你緊緊握住的拳頭,看見了拳頭上微微泛白的骨節。

其實啊,霍安桐,那一天我本來也想用同樣的方式鼓勵鼓勵你的,我不想讓你在孔維新麵前沒麵子,後來我之所以放棄了這個念頭,並不是因為進了倆球的你表現不好,而是不想讓你更加沒麵子。

陰沉沉的天空似乎要落雪,下半場比賽開始後,我豎起了衣領,蜷縮在看台的角落,在心中默默地為你加油。我不敢大聲呼喊,作為女孩子我太了解鄭閃閃心中所想,我知道她的心裏一定還是喜歡著你的,我不想因為我而讓她感到難過,感到悲傷。我想,每一個內心深處用力愛著的女孩,都是一隻易碎的肥皂泡,有著脆弱不堪的絕望美麗。

但是,我卻沒有想到那一天實力明顯強很多的你們會輸掉比賽。

你們輸掉比賽最主要的原因是身為中衛的孔維新為了在女朋友鄭閃閃麵前表現自己,不按套路出牌,居然一次次帶球突擊,妄圖壓下你這位前鋒的風頭。結果不但球沒有進,浪費了一次又一次絕好的單刀機會,而且還因為中場空虛連失三球。最終,你們以3︰5的比分,陰溝裏翻船,在小組賽中慘遭淘汰。事後你曾苦笑著對我說,你們之所以失敗並不是因為對方太黑馬,而是因為自己太狗熊。

我已經忘記了比賽結束時你是如何大喊大叫著朝隊長孔維新撲過去的,我隻記得當你和他廝打在一起的時候,你們隊裏的其他隊員大都選擇站在孔維新一邊。

那一次,我和鄭閃閃幾乎是同時不顧一切地跑下看台的,我們剛剛跑下看台,大雨就落下來了。

我跟在鄭閃閃的身後,對著那些無情地踢打著你的肌肉男大喊大叫,同時不顧一切地撲向你,心想就算不能跟你並肩作戰,至少也可以給你做肉盾。

輸了球的男生幾乎已經瘋狂,在看到我撲到你身上以後,腳上的力度絲毫未減,甚至開始朝我踢打。

我絕望地央求他們,我恨不得給他們下跪。我看見鮮血被雨水稀釋成了粉紅色,自你的嘴角緩緩滑下。我哭著對他們說:“求求你們別打了。”我已不在乎,你心裏會不會覺得自己的女朋友那樣會顯得很沒骨氣。

幾秒鍾之後,拳腳果然越來越稀,最終漸漸停止。然而,他們停下踢打卻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站在孔維新身旁的鄭閃閃輕輕地搖了搖他的胳膊,說了句:“維新,別讓他們再打了。”我骨子裏生來就沒有鄭閃閃公主般的高貴和矜持,因為之前我所做的一切,效果明顯沒有鄭閃閃好。

聽到這話,孔維新大喝一聲,把你當成了球踢的足球隊員們訓練有素地停下了。

4{而如今,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的你還在不知死活地對著已經被鄭閃閃拉出場去的孔維新大喊大叫。其他隊員在對你譏笑了幾聲之後,也相繼在大雨裏緩緩遠去。我靠近你一步,學著剛才鄭閃閃的樣子拉了拉你的手。結果,就聽見了你那句聲嘶力竭的大喊——滾!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濕透了衣衫,卻冷不過我絕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