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照進現實](1 / 2)

(一)

今天是臘八,據說是冬天最冷的一天。我起了個大早,煮了一鍋粥,粥裏有花生、紅棗和葡萄幹,這些都是美容養顏的東西。

小T躺在棺材裏麵,不知道睡了多少天了。我盛了碗粥放在她的枕邊,我想也許下一秒她就會醒來。當然也許醒來後她隻是翻個身,就又睡著了。

我給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灶台前慢慢地喝著。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在這麼冷的天圍著灶台喝熱粥的,這樣一想,我心情好了許多。

心情好的時候我通常會摸出笛子來吹上一曲,可是今天太冷了,我也懶得再吹給自己,吹給風花雪月。這種天氣隻適合就著灶台的餘溫,睡上一覺。如果睡不著,回憶回憶過去也蠻不錯的。

回憶裏的我總是很年輕,年輕的我一直住在諾城。我記得很清楚,是諾城的第七大道。

諾城一共有九條大道、九條長河。大道長河縱橫交錯,從空中看,諾城就像一個又一個小格子拚湊成的大格子。

可是我記不清楚有多少人和我住在同一個格子裏了,如果現在讓我回到諾城的第七大道走上幾遍,我估計一個人也不認識了,他們也不會認識我。不過這也沒有什麼,我不需要記得那麼多的人,盡管他們都曾施舍過我,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他們都死了,而且屍骨無存。讓我去哪裏祭拜呢?或許我應該祭拜我自己,因為他們的死在我看來是由我造成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在代替他們活著。

我唯獨不能忘記那個人,那個差一點就變成我的人。是的,隻差那麼一點點,要不然,此刻坐在灶台前喝粥的人就是他了,而我,恐怕已經變成了孤魂野鬼。

他已經死了,已經變成孤魂野鬼了嗎?我不能確定,畢竟離開諾城之後,我和小T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也沒有見過他。

其實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人們管他叫季公子,我也跟著那麼叫。小T倒是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小T恐怕再也不會醒來了。

(二)

我十八歲的時候,流浪到了諾城。因為喜歡第七大道上的柳樹,我留了下來。先是在一家包子鋪打工,沒有工錢,但是可以吃得很飽。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幹了一陣子之後,我就去了一家綢緞鋪打工,還是沒有工錢,但是可以穿得很暖和。這仍舊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最後我到了一家棺材鋪當學徒,吃不飽,穿不暖,還常常被訓斥。不過當學徒是件有前途的事,學好了手藝,以後就可以自己創業了。盡管打造棺材的手藝並不是我喜歡的,可我還是留了下來。一留就是七年,七年裏我看著小T在我身邊從一個小姑娘長成一個閉月羞花的大美人,也看著門前的柳樹葉落枝枯又逢春。

因為是戰爭年代,遠方在打仗,近處會有土匪偶爾下山燒殺搶掠,所以棺材鋪的生意非常好。當然,如果不好的話人家也不會招人,我也當不了學徒了。

我需要做的工作就是站在某個師父身後跟著看著,他吩咐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端茶倒水擦汗遞工具,日複一日。後來他們發現我會吹笛子,偶爾也會叫我吹曲子給他們聽,都是些豔俗的調調,我很討厭,但無能為力。

小T是掌櫃的女兒,比我小兩歲,掌櫃已經給她預備好了很多口棺材。那時候有錢的人家,生下孩子就會先定做一口小棺材,隨著年齡的增長,再不斷地定做更大更合適的棺材。除了棺材有升官發財這一美好寄托之外,更現實的意義是,在這個年代,人隨時可能會死,誰也不想被拋屍荒野。

除了給自己準備之外,棺材也是禮品中很重要的一項。很多官員都喜歡把金銀珠寶裝在棺材裏送給自己的上司。

這些都是有錢人的事,窮人隻能想想。那時候很多人最期待的禮物就是棺材。我也不例外。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學會做棺材了,就先給自己做一口。躺在自己做的棺材裏,睡得踏實。

我第一次見到小T,就是掌櫃在給她做第八口棺材的時候。掌櫃每年都要給他這唯一的女兒做一口,到第八口的時候,她主動提出要到現場挑選,挑選她喜歡的木材,還有花紋和顏色。

當時我正在給師父們吹笛,本來吹的是下流曲子,見到她之後,我趕緊換了,吹了一曲當時最著名的樂人的一首新曲。我喜歡她,她和我見到的所有小姑娘都不一樣。她睫毛很長,眼睛像貓一樣。雖然她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但我知道,她感覺到了我的存在。

我已經在棺材鋪待了半年了,已經從小學徒混成了老油條。因為嘴甜,幾個師父也都挺喜歡我的,就等著我再長大點,有了力氣,就教我正兒八經的做個木匠。

直到小T挑完棺材離開之後,師父們才說,她已經和城西季千秋家的公子訂婚了。我當然不能和富可敵國的季千秋家的公子比,畢竟我現在隻是一個小學徒,在所有人眼裏我都隻是一個混日子的窮小子而已。不過我還是想瞅個機會專門吹一首曲子給她聽,親手做一口棺材給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