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合——
我回國前,正是蘇聯共產黨在全國範圍內進行肅反運動的時候。1938年3月間,“殖民地民族問題研究院”逐漸變得冷清起來。各國派來的留學生,不知為什麼,陸陸續續悄悄回國了。
一天早晨,我走進食堂,裏麵空蕩蕩的,好半天不見有人來就餐,就連往常的病號也在夜裏回國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使我困惑不解,但又不好聲張詢問。當時研究院要求很嚴,也很神秘。平時部與部之間互不來往,互不見麵,很少交談,所以互相間誰也不摸誰的底細。
那一天,我碰上了許之楨,他是中文教員。我問他,研究院裏發生了什麼事?他環視一下四周,悄聲說:“不該你知道的,還是不要問吧?”
那時,研究院歸共產國際管。研究院給我請了六個教員,分別教我英語、俄語、哲學、數學等六門課程。每天由這些教員輪流給我一個人上課,其他問題不問不想,集中精力老老實實地學習。
大約4月初的一天,又遇上一位中國留學生,後來知道他叫賀誠。開頭相遇都不好議論長短,因為組織上早有規定,見麵不許談論與學習無關的問題。不久,又遇上賀子珍、馬明方、張子意等同誌。他們都編在中國班,集中住在一個大樓裏。又過了幾天,組織上通知我去給馬明方他們幾個同誌讀報,並且負責照顧他們的生活,組織他們搞一些活動。由於經常接觸,漸漸跟他們混熟了,當時都用化名,不知道他們的真名實姓。然而,通過跟他們交談,不僅了解了當時政治形勢也了解了中國國內的一些情況。
有一次,我陪他們去政府俱樂部看電影。當銀幕上出現斯大林的形象時,大家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鼓掌。他們對無產階級的領袖斯大林無比的崇敬。電影是俄語對白,我就給他們當翻譯。在看完電影休息時,我忍不住慨歎地說:“一個統一的國家,一個政黨,必須要有一個英明的領袖啊!我們在莫斯科,不知道國內的情況,在這裏經常喊王明萬歲!”於是他們便跟我說:“王明算什麼?不能喊王明萬歲!”蔡暢告訴我說:“中國有領袖,是毛澤東!”這時,在我的腦海裏,才有了毛澤東這個名字。心想,中國有了領頭人,中國就有希望了!
但在當時的場合下,隻能在心裏高興,不能喜形於色。因為那種緊張神秘的氣氛是王明、康生一手搞的。公開表示擁護毛澤東,他們會給你眼罩戴的。盡管如此,我還是暗自學習毛澤東的著作,俄譯本的《論持久戰》,開闊了眼界。
每當我掩卷沉思,便想盡早回國。祖國正在進行偉大的抗日戰爭,我應當投入拯救民族危亡的鬥爭中去。當我第二次碰到許之楨時,由於我懇切地要求,終於得到了他的支持。當即,他給我寫了一個地址,讓我找中國代表陳琳(任弼時)同誌。
我按他指示的路線和地址找到了中共代表的住處,陳琳同誌熱情地接待了我。第二天,他便通知我,組織批準我回國了。他要我馬上回去,買兩個大木箱,然後到書店選購一些軍事理論與技術書籍,將木箱裝滿為止。
我從陳琳同誌那裏出來,直奔阿魯巴大街,買了木箱和書籍。次日上午,乘一輛小汽車在城內兜了幾個圈子之後,便朝東南方向的郊區駛去。大約行駛有40裏,車子開進一個陌生的村落,看樣子好像沙俄時期的大莊園。別墅似的院落,四周是木板圍牆。這裏有幾位中國人住著,其中有陳龍、朱光、柳英等同誌,大約20多人,都是等回國才住在這裏的。我把書籍搬進屋裏,一個管事的人給我安排了住處。
一天下午,任弼時同誌陪同教育部部長米爾曼,幹部部長鮑爾克夫來了。這天晚餐非常豐盛。任弼時同誌舉起酒杯對大家說:“同誌們!你們要回國了,今天特意為你們餞行!”大家一聽,興高采烈,笑逐顏開,頻頻舉杯,開懷暢飲。任弼時同誌當場宣布:“回國的40多人組成一個大隊,由吉合同誌擔任大隊長,陳龍同誌為副大隊長。”
當天,我們登上了火車,然後又轉乘汽車,終於踏上了祖國的土地——新疆迪化市。在第三招待所的小樓上,駐新疆黨代表鄧發同誌接見了我們。他要我們好好休息,選定時機再送我們回延安。在招待所休息期間,遇上黃火青同誌,我們是老相識了,我在莫斯科步兵學校當排長時,他是我那個排的學員,後來當了班長。那時,伍修權同誌在我們學校當翻譯。
我和黃火青同誌促膝攀談,十分親熱。他打開木箱,見是許多軍事書籍,便品評著,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我們交談學習,交談步校同學們的近況。他見我的一本俄文字典很好,很喜歡,我送給了他。我問他在迪化做什麼?他說,在迪化反帝會裏當秘書長。接著,他向我介紹了新疆的一些情況,並告訴我,反帝會會長是新疆督辦盛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