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這麼愛一個人。
我也從來不會想到,愛一個人居然是這麼痛苦的事情。
特別是你愛她卻不能得到她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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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一陣風,有時纏纏綿綿地在你身邊縈繞,有時卻毫不猶豫地一飄而過,在你的周圍留下她的點滴氣息。
第一次在戰場上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幹淨利落地把亞述的殺人魔打倒踩在腳下,身上居然沒有沾到一滴血,她長長的黑發在充滿著血腥氣的風中飛揚,一股極淡的清新的草藥香氣飄散開來,顯得特別的突兀。她的小臉高高仰著,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紅色,掩不住的笑意從她的唇角眉間散發出來,仿佛她並不是在刀光劍影的戰場上,而是身在安寧平和的花園裏。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是我的第一個念頭。
一支利箭突然破風而來,直直地飛向她的方向,我大驚,但是由於距離離得太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居然不閃不躲,隻是隨意地偏偏頭,精確無比地讓過了那支箭。我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毫不猶豫地上前去把她提起來,細細打量她。好嬌小的女孩,白皙的皮膚,淺色的眼眸愣愣地瞪著我看。現在的情勢容不得我多想,我把她橫放在馬上,怕她亂動掉下去,還拿了根皮繩將她綁起來。我有個感覺,一旦放開她,她立刻就會逃得無影無蹤。
這就是我與她的相遇,是這麼的奇特,也是這麼讓人刻骨銘心。
她的出現,帶來了太多的奇跡與神話。
先是她出眾的身手,輕輕鬆鬆就將號稱軍中最強將領的拉姆斯打倒;接著是她神乎其神的醫術,竟然救活了被利箭當胸穿過的士兵;她在槍林箭雨中飛躍到阿卡德城頭,毀壞了亞述人的神之鼓;在夜晚的城頭,她吹奏出的樂曲又是那麼的婉轉淒涼,令人怦然心動。
與她在一起越久,越被她由內而外自然散發的光芒吸引,越讓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她的研研笑靨,她每一個舉手投足,都讓我癡了般地不停回憶;夜晚,她靜靜地在我身邊,均勻悠長的鼻息帶出清淡的草藥香氣,總是讓我忍不住摟她入懷的衝動。
這就是愛情嗎?我不知道。這是過去二十八年來對我來說太過奢侈的東西。
但是我真的很想很想將她留在身邊。能看著她快快樂樂地笑,我也會有一種很幸福的甜蜜的感覺。
我一定是瘋了,我居然真的將她帶回了底比斯。雖然我一直安慰自己說,我隻是為了讓她給我唯一的弟弟治病而已。
我不能愛她。
我——已經有了賢惠的妻子,兩個可愛的兒女,一個看來很幸福的家庭。
而她,有權利得到一個男人全心全意的完完整整的愛。
我早已沒有了愛她的權利。
雖然到了後來,我發現這一切隻不過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而已。
我看得出,我的弟弟——安,也跟當時的我一樣,正一步步陷入她的吸引力不能自拔。
他一向對女人冷酷而無情,甚至根本不屑於多看她們一眼,但對她卻很不一樣。他與她不厭其煩地吵架,粗暴地捏她的臉拉她的手,看來很不講理地欺負她。但是他是我的弟弟,我看得出,這隻不過是他掩飾內心的一種方法,他的眼神透露出了太多的溫柔,出賣了他的內心。
更令我心痛的是,她似乎並不排斥安的接觸,甚至在他惡聲惡氣地罵她時,她的唇邊眼角還是揮灑著飛揚的笑意。
我的胸口好悶,好難受,這就是愛人的感覺嗎?怎麼會這麼痛苦,這麼讓人傷心欲絕。就像有小蟲子慢慢啃噬著我的內心,麻麻的,癢癢的,伴隨著微微的痛楚與流血。
愛情就這樣突然降臨在我的身上,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在一個落葉紛飛的夜晚,在無比溫柔的月光下,我向她傾訴了所有的情意,那是因為我不能再忍了,不然我會憋得發瘋。即使她不愛我,說出來,也會讓我稍稍好受一點。
她清澈的眼眸波光流動,蒙著一層瀲灩的水氣,讓我看得癡了。這麼美好,這麼清純的女孩!
“凱……”她喃喃道,紅撲撲的臉頰上居然是歡喜的氣息。
難道……她也是愛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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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的日子是我一生的甜蜜與酸楚。
我教她騎馬,我們並肩坐在尼羅河邊看日落,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她的頭輕輕靠在我肩膀上,微濕的風撩起她的發絲拂在我臉上,帶著她獨有的清新的氣息,我默默地摟著她的肩膀,真希望就這樣一直坐下去,坐到天荒地老。
與她在一起的時候,滿心都是湧動的幸福,甚至會讓我淡漠身上背負的責任。
身為一個王子和臣子的責任,和——身為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我知道這一天終將會到來。
我們都明白的,我們不能在一起。隻不過是我太懦弱,抓著來之不易的幸福,固執得不肯放手。
誰說隻要有愛情,就可以讓兩個人在一起?除了愛情,我什麼也不能給她。
她越來越鬱鬱寡歡,憂傷的寂寞代替了她唇邊飛揚的笑意。望著她決絕的麵容和通紅的眼睛,蒼白的嘴唇,我——終於鬆開了緊握的手。既然不能給她幸福,帶給她的隻有痛苦,那還不如讓她離開。
就讓她去安那裏吧。他一定可以讓她幸福,讓她永遠都快樂地笑的。
是我太自私,傷害了她,也傷害了一直在殷殷期盼我回去的妻子;是我太傻,居然幻想著隻要她願意留在我身邊,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