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題下原注:“自此後在東都作。”這首則是長慶四年(824)除太子左庶子分司東都,始卜居洛陽履道裏後不久所作。除此之外,尚有《洛下卜居》等。“洛中”,猶“洛下”,即洛陽。
五年職翰林,四年泣潯陽。
一年巴郡守,半年南宮郎。
二年直綸閣,三年刺史堂。
凡此十五載,有詩千餘章。
境興周萬象,土風備四方。
獨無洛中作,能不心!
今為春宮長,始來遊此鄉。
徘徊伊澗上,睥睨嵩少傍。
遇物輒一詠,一詠傾一觴。
筆下成釋憾,卷中同補亡。
往往顧自哂,眼昏鬢蒼蒼。
不知老將至,猶自放詩狂!
前八句好似官曆表,蜀列了詩人十五年間所作官職:元和二年被由(周至)尉調充進士考官,補集賢院校理,十一月五日授翰林學士,至元和六年四月丁母憂去職居渭村,正好五年。元和十年六月因上疏直諫,連連被詔貶江州司馬任,至元和十三年十二月遷忠州刺史(“潯陽”,即江州),四年。元和十四年春到忠州任,次年冬召回長安,一年(隋改州曰郡,稱刺史曰郡守、太守)。元和十五年冬被召為尚書司門員外郎,半年(“南宮”,尚書省之別稱)。自長慶元年拜尚書主客郎中、知製誥,加朝散大夫,除中書舍人,至長慶二年七月出為杭州刺史,二年(“直綸閣”,在中書省為皇帝掌製誥;“綸”,指最高統轄的,皇帝的,亦即“王言”。《禮記·緇衣》:“王言如絲,其出如綸。”)自長慶二年出為杭州刺史,至長慶四年五月任滿,三年。就在這十五年宦海浮沉中,詩人還寫了一千多首詩章。“載”,年也,《爾雅·釋天》:“載,歲也。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載。”
“境興周萬象”四句是說,他的詩句描摹景物、敘述事物包羅萬象,土俗風情,題材無所不包。而遺憾的是,獨獨沒有在洛中的詩作,所以不能不心中悵惘。“(láng)”,悵然、悵惘。
“今為春宮長”四句寫詩人,為太子左庶子分司,是“春宮長”(太子宮稱“春宮”,原誤作“春官”)。剛到洛中作官,所以說“始來遊此鄉”。“徘徊伊澗上”二句是說詩人欣賞風景,嘯傲林泉,遊覽嵩嶽,登攀少室。“徘徊”、睥睨(pìyì),本意是往返回旋,用眼邪視,詩中猶言遊覽欣賞景致。“伊澗”,二水名:伊水源出河南盧氏熊耳山,東北流經嵩縣、伊陽、洛陽等地,入洛水;澗水源出河南澠池白石山,在洛西流入洛水(參見《尚書·禹貢》)。“嵩少”,二山名:嵩山,五嶽之中嶽,在河南登封北,在太室、少室等三峰,西曰少室山。
“遇物輒一詠”四句是寫詩人遊覽風光、嘯傲山川,遇物都要作詩,所到都會飲酒,“鬥酒詩百篇”,引觴飲酒,必然賦詩。後兩句是說由於“獨無洛中作”,所以要償憾、補缺,每到一處必然要寫詩。“筆下”,下筆寫詩;“釋憾”,補償遺憾。“卷中”,指個人詩集、詩卷;“補亡”,晉代束皙有《補亡詩》,原為《詩經》中僅存目而無詞的幾篇,他補齊了,這裏是借用以指彌補洛中無作之遺憾、不足。
最後四句是說,常常是看看自己的形容而自笑,即顧影自笑,笑自己老眼昏花、兩鬢蒼蒼(有的版本即作“須鬢蒼”)。但卻不知老之將至,還在自己發詩思狂想。也就是王羲之“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蘭亭序》)的意思。早於王羲之的《論語》中就有“不知老之將至雲爾”;後於王羲之的大詩人杜子美也有“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於我如浮雲”之句。
這首詩別開生麵,詩人先給自己編製了一幅居官圖,羅列了十五年間的宦海升沉,記錄了十五年來賦詩的概數。而且無論是得是失、是浮是沉,所到之處,“遇物輒一詠,一詠傾一觴”。詩人堅信“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時。時之來也,為雲龍,為風鵬,勃然突然,陳力以出;時之不來也,為霧豹,為冥鴻,寂兮寥兮,奉身而退。進退出處,何往而不自得哉?”(《與元九書》)因為“獨無洛中作”,所以要“釋憾”、“補亡”;盡管“眼昏鬢蒼蒼”,仍然“不知老將至”,“猶自發詩狂”。這也就是白氏一生作詩最多,其詩保存下來最多,流布最廣的症結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