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錢塘湖春行(1 / 2)

“題解”

白居易這首詩由十六句縮為八句,仍然是一首完整的七言律詩。這種“寓繁於簡,由博返約”的“縮龍成寸”的藝術手法(參見艾治平《古典詩詞藝術探幽》),避免了支解細碎的感覺。而且“語近情遙,含吐不露”,那種弦外之音、味外之味、題外之旨,使人意遠神馳、浮想聯翩。既避免了拖遝冗長、空洞浮泛,又意蘊深含、耐人尋味。錢塘湖,即杭州西湖。三麵環山,二峰聳峙,湖中的白堤、蘇堤,將湖麵分割為裏湖、外湖、後湖,山青水秀,四時風光旖旎,洵為遊覽勝地。

“行”不同於《琵琶行》的“行”,非詩體歌行,而是觀賞遊覽之行。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麵初平雲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能沒馬蹄。

唐穆宗長慶二年(822),已逾知命之年的白居易因秉政者用非其人,力請外任,如顧學頡《白居易年譜簡編》所說:“正月上疏論河北用兵事。請專委李光顏、裴度任東西二帥,及省行營糧科事;不聽。時國事日荒,明黨傾軋,兩河再亂,民生益困,乃求外任。七月自中書舍人除杭州刺史……十月一日至杭。”到杭州的第二年(823)或第三年(824)春遊西湖時寫了這首詩。靳板蒼師考訂認為,白氏在杭州三年,其《留題郡齋詩》明明白白地說:“歌山吟水嘲風月,便是三年官滿時。”因而把本詩寫作時間定為長慶三年初春。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裏白沙盽。

兩句寫湖,四句詠春,結句則是詩人自己發抒感想。盡管西湖早春被詩人描繪得生意盎然,儼然如畫。而結句說明湖東“更”美,尤其是那“綠楊陰裏白沙盽”,給讀者留下懸念。“白沙盽”,即白堤,又名斷橋堤。不是白居易所築之在錢塘門北的白堤。(詳見《唐詩別裁集》卷一五)。詩人善於捕捉早春獨有的景色,用“早鶯爭暖樹”、“新燕啄春泥”和“亂花迷人眼”、“淺草沒馬蹄”動態的、靜態的景物描寫,勾勒出一幅優美動人的西湖春景圖。全詩寫西湖風光,“首領筆,言自孤山北賈亭西行起,下五句曆寫繞湖行處春景,七、八以行不到之湖東結,遙望猶有餘情。”(《唐詩繹》)均以形象出之。即如“水麵初平雲腳低”亦是形象地狀湖麵之遼闊、水天相接。且“句句回旋,曲折頓挫,皆從意匠經營而出”(《唐宋詩舉要》),“隨物賦形,所在充滿”(《滹南詩話》)。西子湖三麵環山、豐姿綽約、輕妝淡抹;白沙堤桃花如雲、綠柳如茵、花紅柳嫋,徜徉其中,真有飄飄欲仙之感。

八十年代末,有的評論家、注釋家,將本詩誤以為前四句以“孤山”句生發而出,是寫湖上春光;後四句專寫“湖東”景色,歸結到“白沙盽”。於是又有“前麵先點明環境,然後寫景;後麵先寫景,然後點明環境。詩以‘孤山寺’起,以‘白沙盽’終,從點到麵,又由麵回到點,中間的轉換,不見痕跡,結構之妙,有如無縫天衣”的評述。究竟孰是孰非,尚須仔細斟酌和求證。詩人描寫錢塘湖春景,是在行進中展開的。那水天相接,雲腳低垂的雨後景色;那早鶯爭暖,新燕銜泥鶯燕鳴聲;那亂花迷眼,淺草如茵的生機盎然……早春的景物,有早春的報春使者,有早春的詠春歌手,它們傳遞著春的信息,展示著春的活力,洋溢著春的意趣。而且詩人並非單純寫景,其詩“象中有興,有人在”(方東樹《續昭昧詹言》);“象中有興”說明景物形象之中有“興”(感情也)在,也有人在。之所以說“有人在”,是詩人始終在詩中,雖說沒有直接抒發興會,但詩人無處不在。“早鶯”、“新燕”中有人在寒冬過盡、乍見春色時的喜悅心情。尤其是“幾處”(不是處處)、“誰家”(不是家家)、“漸迷”、“才能”幾個關鍵性詞語,把詩人騎馬緩行、張望顧盼、邊行邊吟的形象一直貫穿在詩的字裏行間。這就是“有人在”。而詩人那熱愛早春風光的喜悅心情充溢詩中、躍然紙上,即所謂“象中有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