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一回兒子的車22(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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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風吹走的夏天

又是初六,又到了該發工錢的日子,可秋菊解板廠的民工們卻不像其他廠子的民工那麼激動。上次發工錢時留下的陰影至今還深深地刻在每一個人的心裏。秋菊那低沉嚶嚶的哭泣聲,如同這悶熱的八月天氣,讓每一個在場的男人(當然,這不包括墩子)的心頭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壓抑且鬱悶。

解板廠的老板是個女的,叫秋菊。10年前,秋菊和男人白手起家,創辦了這個石材解板廠。經過多年打拚,現已發展成全鎮規模最大、效益最好的石材企業之一。可就在半年前,秋菊意外地發現,男人在外麵拿自己的血汗錢包養了別的女人。這讓外表看似柔弱,笑起來像秋菊一樣好看,眼裏卻容不得半粒沙子的秋菊傷心至極。秋菊哭了,哭夠了的秋菊堅決跟男人離了婚。廠子歸了秋菊,改名秋菊解板廠。秋菊平時待人和善,天天笑容滿麵,民工們也就沒有二心二意,幹活特別賣力氣。

可民工們萬萬沒想到,上個月初六,秋菊當家後第一次發工錢的日子,卻發生了這麼不愉快的事情。

一大早,大家都興高采烈地來廠子上班。上料、卸料、切板子、磨光,忙得不亦樂乎。大家一邊忙乎,一邊在心裏盤算著,等發了工錢到城裏給老婆買件新衣服,給孩子買個新書包,給老人買瓶好一點的酒……墩子更想給自己買一盒好煙抽,因為墩子長得醜,盡管年紀已經30冒尖了,可至今仍然過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

心情好時間過得就快,轉眼到了快下班的時候,可秋菊遲遲沒出來發工錢。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心裏都很納悶。

問問去,幹嘛還不發錢?老子都沒錢買煙了!墩子終於沉不住氣了。

其實秋菊就在那間辦公室裏,隻是一直沒有出來罷了。

女人事多,再等等。條子扯了墩子一把說。

大家都停下手裏的活,眼瞅著辦公室的門,默默地等待著。機器停止了轉動,熱鬧的廠子一下子靜了下來。

突然,辦公室了傳出秋菊嚶嚶的哭泣聲。大家愣了,這女人怎麼啦?為什麼哭了?想進去看看,又覺得不便。大家一個個麵麵相覷,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條子他們幹脆蹲下吧嗒吧嗒地抽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早已到了下班時間。臨近廠子的工人們已經下了工走了。隻有秋菊解板廠的民工還齊刷刷站在院子裏等著。

去看看,問問她,怎麼還不發工錢,有難處就明說嘛!墩子再也沉不住氣了,氣呼呼地說,來,誰和我一塊進去?沒有人回答。墩子罵了一句,都是些軟屌!說著,猛地將那件髒得看不清顏色的褂子往肩上一搭,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

其他在場的人都不由得噓了一聲。一個個抻長脖子,踮起腳往敞著門的辦公室裏瞅。

哭泣聲時大時小,外邊的人的心也揪一陣鬆一陣。

10分鍾過去了,20分鍾過去了……墩子終於出來了,那個笑起來像秋菊花一樣好看的秋菊老板卻沒有出來,哭泣聲也沒了。大家看到墩子手裏空空的,心裏不免一陣失落。

大家都散了吧,工錢改天再發。墩子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紅紅的。

改天就改天。條子響應著。

第二天,秋菊拿著厚厚一摞錢,笑容滿麵地出現在大家麵前。發完工錢,秋菊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大家幹這忙那。大家的心情和院子裏飛轉的切割機一樣歡快。

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似乎沒有誰在意老板的哭泣,更沒有誰去想墩子進了秋菊的辦公室都說了些啥。大家覺得隻要幹自己的活、拿到該工錢就行。但有一個人卻為了秋菊老板睡不著覺了,他就是墩子。

全廠子的民工隻有墩子知道秋菊哭泣的真正原因。一個女人獨立支撐偌大一個廠子,每天有那麼多的開銷,千頭萬緒的事情等著,實在太不容易了。這些日子,秋菊手頭的資金轉不過來,又不願拖欠民工養家糊口的血汗錢,這可難為死了秋菊。秋菊實在太累了,多想有一個人可以拉自己一把,有一個寬厚的肩膀可以靠一靠。

人在難處,是墩子第二天東取西借的錢為民工們發了工資!

大家注意到,從墩子從秋菊辦公室出來的那一天起,墩子開始自覺不自覺地多管起廠子的閑事來。

那天,條子幹活不小心,弄壞了一根鋸片,也就是幾十塊錢的事,可墩子卻為這事和很要好的條子吵了一架,差點打起來。是秋菊好說呆說才將兩人拉開。

從墩子和條子吵架的那天起,墩子進出秋菊的辦公室的次數也多了。秋菊看墩子的眼神多了些什麼,到底是什麼,民工們誰也說不清楚。

廠子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效益一天天攀升,秋菊得臉好看的像秋季怒放的野菊花。民工們個個都興高采烈,家裏的婆姨卻不高興了,臉上開始不好看。女老板這麼年輕漂亮,又單身,又有錢,擱誰能放得下心?

今天是初六,到了該發工錢的日子,但大家卻不約而同地想起上次秋菊的那聲聲哭泣聲。那哭聲還會不會再次發生?

不管怎麼說,條子和其他民工已經商量好了,如果這次秋菊老板再像上次那樣不明不白的哭哭泣泣,寧願工錢不要了,說什麼也不在這裏幹了。這些來自大山裏的淳樸的男人們最見不得女人的愁眉,聽不得女人的一聲哭泣。

每一個人都在按照事前的分工,上料、卸料、解板、切割、磨光,忙忙碌碌,沒個空閑。可所有人的心裏都像揣了個小兔子。

已經是上午11點了,離下班時間隻有一個多小時,可遲遲不見秋菊老板的動靜,每個人的眼睛裏都寫滿了焦躁和不安。

現在已經過了下班時間,秋菊老板還沒有出來,還有,連平時就會大著嗓門吵吵嚷嚷的墩子也不見了蹤影。

再過一個小時,等到了12點整,秋菊再不出來,咱就散夥,反正現在缺熟練民工的廠子有的是。條子他們暗暗在心裏想。

當當當,掛鍾響起來。12點到了,秋菊辦公室的門嘩啦一聲開了,一身新裝的墩子出來了,緊跟在後邊的是秋菊。秋菊的打扮與往常明顯不同:一身時髦的衣服,愣把年近40的秋菊打扮的20多歲的模樣。那一刻,每個人的眼前都為之一亮。

秋菊開口了:大家辛苦了,以後的工錢由墩子來發,以後一天工錢也不會拖了。秋菊說完,臉上泛起一片紅暈,轉身進了屋。

墩子在大夥的詫異聲中,挺了挺身子,清了清嗓子說:發工資了,張三,2500元,李四1800元,王五……

大家愣了愣,還是條子反應快,帶頭嗷嗷地說:發工錢嘍,發工錢啦……條子嘴上喊著,心裏驀地湧起一陣酸吧唧的滋味。

偌大的解板廠霎時被民工們的歡呼聲塞得滿滿當當,連空氣裏都彌漫著歡樂的氣氛。

墩子,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條子帶頭吆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