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林三元走出小區,蘇致遠舒了一口氣,臉上那副淡然的神情驀地垮了下來,整個人就勢往後一靠,軟軟地倒在沙發上。和前一晚相比,他的確是好多了,但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絕對不是一碗薑湯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的。
半夜裏汗出如漿,衣服粘在身上極端難受,他撐著起床換了套睡衣,順便出來找水喝。走到房間才發現客房的門半開著,想起她好像說過,如果半夜他不舒服,隨時可以叫她。心裏微微一動,腳步已經不受控製朝那個方向走去。
該慶幸她的天真嗎?還是惱怒她的不設防?在一個成年男子的家裏,居然連門都不鎖就呼呼大睡。蘇致遠站在床邊,看著床上那個縮成一團蜷得像小蝦米般的姑娘,情不自禁伸手撫上她圓圓的臉頰。
是自己體溫太高吧,她的臉摸起來有點微涼的感覺,非常舒服。細膩嫩滑的肌膚好像焦糖布丁一樣,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誘惑,讓他的指尖流連忘返。
“唔……”好像睡得並不太安穩,她翻了個身,圓圓的小臉往被子裏縮了縮,整個腦袋幾乎埋進棉被裏去。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蘇致遠啞然失笑,幫她把被子稍微拉下一點兒,重新露出臉。但轉眼間她又把頭鑽進被窩。蘇致遠愣了一下,看著她在棉被下蜷得像個包子,恍然明白,應該是感覺到冷才會這樣吧。從自己房間拿了一床被子給她加蓋上去,看她睡得安穩了,他才轉身回房。後半夜,一半是因為不舒服,一半是想到另一個房間的她,蘇致遠輾轉反側,再也睡不著……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感覺體力稍微恢複一點,體溫應該是沒那麼高了,額頭上反倒是涔涔地冒出一排冷汗。蘇致遠咬著牙站起來,眼前一黑,突如其來的眩暈讓他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不過是忙了幾天就這樣不濟了,真的是老了嗎?他哼笑了一下,有些懊惱自己的虛弱。
重新倒回床上睡了一個回籠覺,再醒過來時,床頭的鬧鍾已經指向下午五點。可能睡飽了,所以身體感覺沒有早上那麼虛脫,隻是覺得周身關節有些酸痛,典型的高燒後症狀。雖然不是那麼情願,但是他也不能不承認這一次的病毒比他預料得猛太多。夜間處理一些事情是他的習慣,偶爾也會熬一下通宵,這種作息習慣身體肯定會不舒服,但是以往從沒有像這次一樣鬧得這樣凶。蘇致遠有些煩躁地抓過煙包,咬著一支煙點燃,在嫋嫋的煙霧間,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她突然跑過來,應該是有什麼事情吧?
昨天她來的那會兒,他已經被高燒折騰得陷入半昏眩狀態了,門鈴響了好久他才勉強走過去開門,現在無論怎麼努力,也回想不起當時她的神情。會是什麼事呢?他撫著下巴思忖著,開始隱約覺得頭痛。
七年啊,兩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已經漫長得足夠改變一個人。重新見到她的那個時刻,他有種輕微的錯覺,仿佛時光倒流,他和她還在菁菁校園裏,從不曾從離過。再後來,他以為時間改變的隻是他,而她——一直還在歲月的迷宮裏兜兜轉轉,沒有找出成長的出口——那讓他暗自竊喜:她在原地等他。慢慢地,接觸越多,他發現自己錯得越荒謬!沒有人會在原地,在時間的洪荒中,不是前進,就是後退。林三元或許沒有變得成熟世故,但是她的確長大了。她的想法,不再是置在透明玻璃匣子裏的小星星,可以一眼看透。
明知道寧靜和林三元之間是單純的友情,但是當他發現寧靜比自己更懂“現在的”林三元時;當他目睹容冠庭一次次出現在林三元身邊時,那種被嫉妒啃齧著內心的感覺,凶猛得讓他自己都被嚇了一大跳。
就是這個人了!內心裏有個聲音不停提醒他,不要再錯過!
七年前,是這個人給他冰封的世界帶進了一縷陽光。在那樣青澀的情竇初開的年齡,他的心悄悄被這個人偷走了。因為健康情況極度不樂觀,他被母親送去國外求醫。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以當時的醫療條件,他的手術隻是母親被逼到無路可退時,不得不孤注一擲的豪賭。生,或者死,五五開,這樣的機率,他可以麵對,但如何對她說?
不是沒想過要告訴她,也不是沒想過要好好和她告別,但是當那個日子一天天逼近,越是麵對著她,他就越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十幾歲的肩膀還稚嫩得不足以扛起那麼重的承諾,他給不起,也怕因為自己的私心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就這樣離開吧,悄悄的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他是這樣告誡自己的,但是最後的那一刻,看到她在水池邊因為被朋友遺棄而傷心落淚的時刻,他還是沒有忍住。
一個吻——如果一定要讓他們分開,那至少讓他在將來的日子裏有一個溫暖的回憶;至少,至少讓她的記憶裏,會永遠留下他的一個印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