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昆明正是早晨六點鍾,離開會報到日期隻有兩天,我不能在春城逗留,當晚就在北站搭上了去開遠的中火車。真奇怪,火車還分大中小。旁邊一個老“昆明”告訴我,雲南的火車就是分大中小,中火車的米軌,到開遠還要換車,那時坐的就是寸軌的小火車了。“老昆明”問我從哪裏來,不是本地人吧?我說從安徽來。他吃了一驚,“哦,中原人,真是不遠千裏啊!”正當我們閑聊之際,前位一個青年突然驚叫起來:“你們瞧!”大家不約而同地向窗外望去,嗬!西北天際竟出現一片絢麗多彩的晚霞,一束一束的像燃燒的火苗,偶爾還露出寶石般湛藍湛藍的天空,美得真令人叫絕,除非在雲貴大高原上,哪兒能看到這般佳景呢!一會兒,晚霞消失了,車窗外露出了大高原夜空的一角。無數的星星像青石板上的銀釘,天地相接的地方有一顆特別大、特別亮的星星,光閃閃的有些刺人眼呢!車走,星也走,好像是在窮追我們南下哩。我問“老昆明”,那顆星叫什麼星,我在北方怎麼沒見過。他哈哈大笑了,原來那不是星,而是昆明一個大工廠的燈。我輕輕地說:“這兒天氣真怪,一天變幾次,在我們準北地區從來沒有過。”他說,“這還怪嗎?雲南有十八怪呢!這頭一怪,火車沒有汽車快;第二怪,沒有辣子不成菜;第三怪,竹筒當袋。”“老昆明”說完還向左前方一個挎著長竹筒槍的人呶了呶嘴。“第四怪麼,就是雞蛋拴著賣!”老人說著就滑稽地笑了。“那第五怪呢?”我瞪大眼睛問。老人賣弄關子,不說了。他越不說,我越想知道。他瞥了我們鄰位的一個姑娘一眼,小聲說:“大姑娘不係褲腰帶!”啊!我愕然了。雖然聲音小,她還是聽到了。她紅著臉,劈哩啪拉放了一串連珠炮,可惜我一句也沒聽懂。“老昆明”告訴我,她是傣族人。她紅著臉辯解說:“姑娘穿筒裙不穿襯衣,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傣家人,苗家、瑤家等少數民族都富了,誰家姑娘不都穿得像孔雀公主一樣。少數民族向往嶄新文明的新生活,過去的風俗改了不少。不能用老眼光看人……”我細看一下,眼前這位傣家姑娘,那鮮豔奪目的大紅滑雪衫,那筆直的直筒滌淪褲,發光的中跟皮鞋;誰能想到她是來自遙遠的西雙版納呢?
據說昆明到個舊才四百多裏路,可中火車哐啷了一夜才到了開遠。我登上停靠在站裏的火車,一看,嗬,是小火車!它窄得隻可容下兩人對麵屈膝而坐。它的牽引車頭很小,想來馬力也小,當然速度也就慢了。難怪火車沒有汽車快呢!想到它將要在莽蒼的哀牢群峰中穿行,我不知怎麼竟產生了懼怕的念頭來。我決定不坐火車改乘汽車。
我趕到汽車站,天還沒有全亮。這大高原就是亮得遲,黑得也遲。我買好了車票在長椅上歇息。我問旁邊一個等車的老軍人,為什麼開遠到個舊還用小火車,不改用大火車?他笑了笑說,“是那麼容易的事嗎?這一路全是山峰,河穀,澗豁,要許多錢哩!別看這鐵路窄,火車小,它不僅使遙遠的邊陲滇南與富饒的內地緊密聯結起來,而且以前還直通國外。自衛反擊戰時,它還是主要的交通樞紐呢!”
看著老軍人那莊嚴的麵孔,再望一望站裏許多等車的戰士,他們的旅行包上大多印著“法卡山”“扣林山”英雄獎的字樣。我不禁對小火車肅然起敬了。我後悔為什麼不乘小火車。怕小車爬高山,鑽隧道?我不敢再看眼前這些英雄的戰士,不敢再看老軍人。我感到慚愧。
早晨七點鍾,我坐上了由開遠開往個舊的公共汽車,大霧裹住了群峰,淹沒了開遠城,天地渾然一體,什麼也看不見,隻有我們這輛車在霧海中穿行,忽兒爬上山腰,忽兒溜下坎子,飛奔了一會兒,突然又轉到離原來不遠的地方。登廬山要四百旋,可我覺得眼下不知要多少旋呢!漸漸地,我支持不住了,頭暈,目眩,陣陣惡心,同車的同胞們拿來了香蕉,菠蘿,檳榔,可是還不行,司機放慢了車速,同位人扶我躺了一會兒,我覺得好受多了,下午三點多鍾,車上的人歡呼起來,他們喊:“喂,安徽朋友,馬上紅河州就到了,你快看,這裏才是真正的滇南魚米鄉啊!”
嗬,綿延不斷的高山,奇險雄峻的峰嶺終於過去了,眼前是蓊鬱的桉樹,棕櫚,寬大劍麻。溪流泛動濃綠的色彩,漾漾融融,叮叮冬冬地唱著歌,搖頭擺尾向前奔去。滿眼數不清的花兒,光耀盈目。大塊大塊的麥田,一片金黃,聽說有的都收割了。我驚歎不已,誰能夠想出在滔滔滾滾的哀牢山群峰中,還有這樣一塊“世外桃源”。司機告訴我,紅河州是大軍進軍滇南最先解放的地方。這個州還是雲南省的米糧倉呢!
“還有兩分鍾就到個舊了”。司機大聲提醒說,我再也坐不住了,我扶著前麵的坐位,焦急地瞧著窗外,胸中的激情就像錢塘春潮。嗬,八天的旅程將要結束了,祖國的錫都——滇南的明珠個舊已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