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們還是樂此不疲。我和我的白鸕率領兒女們不停地遊動在風景秀麗的白洋澱裏。草青青澱水明,小船滿載鸕鶿行。鸕鶿斂翼欲下水,隻待漁翁口令聲……我們在捕魚生涯裏練就了高超的本領。我們每隻鸕鶿單獨作戰,每天能從澱裏逮住二三斤重的魚。碰到大魚,我們就協同作戰。記得那一次圍攻荷花澱裏的魚王花頭,我、白鸕和兒女們有的啄眼,有的叼尾,有的銜鰭,一起把花頭弄上了船。陳瞎子逢人便講,我這鷹王逮住了魚王,奶奶的,六十多斤呢!聽到這話,看著陳瞎子獨眼裏抑製不住的光芒,我也用我的黑翅膀覆住白鸕的白翅膀,在兒女們的歡呼聲裏柔情地啄著它的脖頸。做魚鷹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賣了那條大魚以後,陳瞎子的好運來了。他換了大船,娶了媳婦兒,轉年就有了一個雙目齊全的兒子。

老 等

陳瞎子的好日月終於在白洋澱幾度幹涸後結束了。就像他的老婆在生完第四個孩子後突然病死一樣。水幹了,魚淨了,魚鷹便沒有了用場。我、白鸕和孩子們也難逃厄運。我的兒女們先後被陳瞎子賣到了南方,隻剩下我、白鸕,一起陪著陳瞎子慢慢老去。

終於,在蘆葦幹枯、荷花凋敗的時節,和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白鸕在吃了一隻有毒的田鼠之後離開了我和陳瞎子。陳瞎子夾著鐵鍬,抱著白鸕,肩扛著我來到了村邊的小島上。他挖了個坑,把白鸕埋了。陳瞎子蓋好最後一鍬土的時候,我發現他的獨眼裏滾下了幾大滴混濁的老淚。就在埋白鸕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孤墳,那是他老婆長眠的地方。

陳瞎子流完淚,把我抱住,一邊梳理著我髒亂的羽毛,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老夥計,你走吧,天快冷了,你飛到南方去吧。澱裏建了個旅遊島,再不去,你就會被我賣到那裏供遊人觀賞了。沒有了自然魚,他們養了魚,要你抓魚表演給遊人看呢!

陳瞎子把我往藍天上送去。我抖動著衰老的翅膀,嘎嘎地叫了兩聲,艱難而又奮力地開始了許久不曾有過的飛翔。

我終於沒能飛出白洋澱。盡管我曾是一隻野生的鸕鶿,可我一點也找不到從前的野性。我已經融入了這方水土。白洋澱就是我的家鄉。我在這個小島上築巢而居。我在幹旱的澱邊,凝望著天空,凝望著遠方。我伸長了脖子久久地等待。我願意做白洋澱最後的一隻魚鷹,最後的一個守候者。一直等到水的到來,一直等到魚的到來。

後來,我就成了白洋澱一隻長脖子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