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找了一張飯桌,把盤子碗筷拾掇拾掇,抹去滿桌的骨頭魚刺,鋪開了稿紙,旁邊有一幫人在喝酒,喝得臉紅胖子粗,吵吵嚷嚷,……我笑了,心想:世界上最偉大的機器,競是在這種地方誕生的!\r
天冷啊,大哥的手凍紅了,身上在打顫顫。但他用力著筆,指關節泛出青白色,總算把筆穩生了。也咬住牙,抿著嘴,臉頰好似用刀削出來的一般,身子佝僂成一團,一筆一筆地畫。我望著他,不由肅然起敬——真正的奮鬥者就是這樣的,保爾?柯察金不足也很瘦嗎?\r
忽然,我靈機一動,拿過一隻碗來——那碗底,不正是一個圓嗎?大哥望望我笑了,接碗就畫。咳,我可是立了一功!人都有急智,在家畫圓時,我就沒想到這法子。\r
畫完圖紙,看看飯店裏掛管的衝,隻差幾分鍾就要開車了。我們穿大雪,拚命地跑。別看緊張,我們心裏卻高興極了,一邊跑一邊唱:“跨上了青鬃馬,趁著漫天大雪,一口氣跑上威虎山!\r
坐上車,時間就快,打了個盹兒,就到縣城啦!我和大哥下了車,在街上走。\r
大哥說:“得找個人打聽打聽。”我們走進一家百本商店。大哥沒找人打聽事兒卻趴在櫃台上看起來。看了一會兒,他問我:“還剩多少錢?”\r
“三塊來錢,幹什麼?”\r
“算了,算了……”他喃喃地說,“我想給你嫂子買塊包頭巾。瞧這花兒,挺俊的……可咱還得打車票回去吧!”\r
我說:“昨天還說人家是錐子把,今天倒要買頭巾了,你這人真怪!”\r
大哥不好意思了,解釋道:“你嫂子也算倒黴,跟著我沒過好日子。如今咱行了,進縣城,還能忘記人家?”\r
我說:“那,買塊手帕給她吧,也算一份心意。”\r
於是,我們買了一塊手帕。大哥又向服務員打聽縣革委,人家告訴他:有關機器的書,去找機械局。她還說,機械局革委會主任姓宋,是個熱心人,最支持搞發明創造,我聽著,心裏一動,伸手提提大衣布袋裏那份稿子,插嘴問道:“送稿子,送到哪去?“人家說上政治部。大哥不讓我多問,拉著我就出來了。\r
去縣委大院的路上,大哥埋怨我多嘴,他哪裏知道我的心事?眼見得他的事業要成功了,我的事業心也癢癢啦!我想:正好,我也帶著稿子呢,何不去碰碰運氣?\r
我把這想法告訴大哥,他撇嘴,冷嘲熱諷:“你寫的文章,連我也看不下去,怎麼還好意思往外拿?還是留著紙,讓我畫圖紙吧!”\r
到了縣革委大院門口,我們倆不歡而散。哼,我就不信我的文草那麼糟糕!他往機械局,我奔政治部——就這麼分手了。\r
結局(一)\r
我的結局,就別提了!政治部的人對我說了一通知識青年參加勞動的意義,就打發我早早往家走。稿子留在那兒,說是要研究研究。我懊喪地站在大門口,等候大哥的佳音。\r
不久,大哥來了。他眉飛色舞地揮著一張紙條,對我嚷:“走,走,先住下!”\r
我詫異地問:“住哪兒?”\r
“縣革委招待所!”他嚷著,頭裏先跑了。\r
我跟在大哥後麵跑,心情甭提有多麼激動了。這,這不是證明大哥的機器成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