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則阿拉伯民間故事說:一個樵夫,把畢生積攢的金幣放在森林中的大甕裏。他老了,把四個兒子叫到床邊,囑咐他們套車把甕拉回來。樵夫說:“無論遇到什麼困難,‘責任’會幫助你們。”

樵夫的兒子們在森林找到大甕,車載返回。路泥濘,車軸斷了。四個兒子輪流喊:“責任,快來幫我們修車。”喊聲空有餘音,不見人來。他們隻好自己修車,繼續走。爾後,天降暴雨,無糧充饑……每次,他們都喊“責任”幫忙,全落空了。特別在一隻豺狗威脅他們性命的時候,連喊“責任”的機會都沒有,戮力相搏才得生還。一路上,他們咒罵“責任”不守信用,是個騙子。決定,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自己解決。

回到家,樵夫把甕裏的金幣分給四兄弟,隻笑,不問他們路上和“責任”的情形。大兒子心中忽悟,跪下來對父親說:“過去不知道責任,什麼樣子,這回知道了。”

其餘三個兒子紛紛醒悟,說:“以後,我們天天和責任在一起,您放心吧。”

故事大約包含以下寓意:

一、“責任”原來是一種非常好的東西,而非負擔。一個人要對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健康、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明天甚至下一分鍾承擔使命。使命感在危難時刻化為勇氣、智慧和能力。

二、這一樣好東西不在天邊和阿拉伯的森林裏,也不在哈佛大學的課堂上,它在每個人心中。它並不時時顯露,迫急之際可能會蹦出來,就像人體的血液不僅在血管和肝脾髒器裏,還潛藏在肌肉中。施力時,血攜帶氧氣和各種營養從肌肉中跑到全身救急。

三、具有高能量和高附加值的“責任”,不會出現在每一個人麵前。它選擇有理想、有勇氣和有犧牲精神的人為伴。

一個人到底有多大的生命潛能?這實在是個大課題。潛能包括智慧、才華與技藝。能量的釋放因人、因時、因事而不相同。潛能在一個人身上沉睡一輩子的情況不少見,或許非常多見。假如一個人的能量是靶子,靶心——10環的位置——是愛,是責任和勇氣,其外圈順序為學曆、機遇、權力、財富、籍貫,乃至相貌。在這個靶上,越往外影響力越弱。

然而,人們習慣將靶標外圈的東西當成核心能力崇拜。為什麼把財富放在外圈,難道它不重要嗎?套用民間故事的語境:豺狗當道,財富也救不了你。相貌渾如周潤發與周公瑾那麼帥的人也不敵豺狗利牙。財貌是外在的,而不是從自己內心生成的資源,吃不了一輩子。順這個思路說,連人的性別都不在靶心位置,不具備帶有拯救力的能量。人間話語裏,“男人”是一個褒揚的大詞。而我見過無數的男人,窩囊、猥瑣、小氣。如尿壺一般的男人多的是。他們——隻在填表、上廁所、進浴室和生育過程——是男人而已。性別並沒給這些男人添什麼英雄豪氣,也沒添大愛深情。

繼而說,古往今來的文藝作品片麵地塑造了男人。他們在戰爭中血汙滿身,光焰逼入。可是,女人嫁一個老公不為他在戰爭中揚腕,而在於過日子。如實說,一個男人不青筋暴跳、不劍眉豎立、不力拔山兮氣蓋世大風起兮雲飛揚也可以是一個好男人,可信賴可依靠可赴難可重生可與之縫縫補補過一世。男人,一生究竟可以多麼好,在於他的愛與責任心有多大。靶心寫著責任,他的能力將從四麵八方奔湧而來。

不是說一個男人越遭遇災難越有能力,也不是說一個男人越瑣碎與奴仆化才算負責任。男人進入鮮花裝飾的婚姻殿堂,推門進入名為“丈夫”的屋子,再推門走進名為“父親”的屋子,再推開門就是萬丈紅塵、生老病死滾滾而來。這個人此刻不要裝男人,最好俯首如牛。好男人應如好農民。村裏的好農民是種田能手,是瓦匠木工,是廚師馭手,是兒童教師,是上帝造人先造出來的那個產品,堅韌、通達,對所有兒童都顯示父愛,性別: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