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孝順與工作兩難全(1 / 3)

高素芬確診了,得了多發性子宮肌瘤,瘤體已經壓迫到其他器官。這就是她的腹部時不時隱隱作痛的原因。主治醫生還說,各項指標目前還算正常,沒做病理切片之前,不敢保證無癌變的可能性。

展愛民滿臉憂色地從主治醫生辦公室走出來,想著心事,連走錯了回病房的方向都沒有意識到。還是前來打聽消息的展愛娟把他喊了回來。

“醫生說你嫂子沒什麼大事。但需要盡快做手術,把子宮切除了。”展愛民把主治醫生的談話內容簡略地告訴了展愛娟。

展愛娟說:“沒其他事就好。對了,大飛剛才打我嫂子的電話了,說是從布州到南京,再轉機飛回呂城。”

“他回來也好。一會兒你替我勸勸你嫂子,接受醫生的建議,趕緊把手術做了。醫生說需要做病理切片,看看有沒有癌變的可能性。”展愛民盡量放慢語速,但還是驚著了展愛娟曾飽受折磨的神經。

癌症對於展愛娟有別樣的痛,也讓她格外敏感。她眼睛裏不由得泛起了淚花,一臉惶急地站在展愛民對麵,顯然是有些六神無主了。

“老天不會這麼不公吧。我嫂子別再有什麼事。咱們老展家沒做對不起人的事啊。”

“我就擔心會嚇著你。醫生說了,子宮肌瘤癌變的可能性很小。”展愛民示意展愛娟擦掉淚水,安慰著她。

這不能怪展愛娟多想。自從夏衛國得病後,她和夏彤惡補了很多癌症方麵的知識。通過網上搜資料和看書,她們意識到夏衛國雖然不吸煙,但會接觸到二手煙,還會受到環境被汙染的影響。

某種程度上,夏衛國體內的癌細胞就是被這些外在因素給激活並發生裂變的。當今社會,癌症不至於讓人談之色變,可有了多發的趨勢,雖然原因不明,但肯定與當前人們的生活環境脫不了關係。或許這就是生物鏈遭到破壞的代價吧。

高素芬住院後,聽病友說隔壁病房裏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得了子宮癌,醫生準備切除她的子宮,再進行化療治療。這麼小的孩子,連婚都還沒結,她怎麼會得子宮癌,原因不得而知。但她這一輩子怎麼過?在活命與保住女人特有的功能器官麵前,懵懂無知的她隻能讓她的父母替她做了改變命運的安排。

展愛娟擦了擦淚水,好像有什麼秘密要告訴展愛民的樣子。她先觀察了一下周圍,見沒有什麼閑人,就細聲問:“哥,送不送紅包?剛才我聽鄰床那人說,她動手術前給了大夫兩千塊錢的紅包。”

展愛民皺了皺眉頭,沉思了片刻,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展愛娟沒打斷他,這個事不是別的事,她不好替他做決定。

“不送了。實在不行,我就找找我戰友老張,他老婆應該能說得上話。”展愛民臉上露出了堅毅的神情。

展愛娟長歎了口氣,拔腿準備回病房。她害怕回去遲了,高素芬會生疑心,更加害怕做手術。走了幾步,她覺出展愛民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果然看到展愛民嘴裏叼著煙正往病房門口的方向走去。她站在那裏動了動嘴,卻沒有把讓他少抽點之類的話說出口。這事攤到誰身上都不會好過。想到這一層,她不再猶豫,果斷向病房裏走去。

展愛民走到病房走廊靠窗的位置停了下來。有些話,他沒有告訴展愛娟,他不想讓她跟著提心吊膽。走出醫生值班室前,他問過主治醫生,有關高素芬發病的原因。醫生說了很多可能,但歸根到底還是與患者的心情有關。

展愛民由此想起過往的種種,懊悔不已。他能想象得到,高素芬一個人在冷冷清清的家裏的憋悶。想起她因為瑣事對他發脾氣,他還愛答不理的樣子,他心裏愈加難受。

事到臨頭,他真有點怕了,怕會因此失去高素芬。盡管他知道做任何手術都會有風險,可萬一她下不了手術台,他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那個結果。

煙在手指間慢慢燃燒著,一縷煙嫋嫋升起,從他臉前滑過,升到半空被從窗戶裏溜進來的風吹散了。除了點煙時他吸了兩口,整根煙就在他手裏自燃殆盡。快燒到他指頭了,他竟渾然不知。

他在想展逸飛的事。某種程度上,他若是高素芬發病的元凶,展逸飛就是幫凶。他越來越愧疚地認識到是他們父子倆造成了高素芬今天的病症。

高素芬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她等到夜裏十點多,等到病房熄燈,還沒把展逸飛等回來。她心裏有些生氣,卻沒在病房裏發作。鄰床那個比她大八歲的女人,生了三個孩子,聽到兩個姐姐和弟弟都爭著晚上陪床值班,高素芬滿臉羨慕。

之前,她和展愛娟小聲爭論過,她說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子女多的好處,一個有事還有別的可以替補。這次深有體會的住院經曆改變了高素芬傾向於生一個孩子的思維。她覺得當年太年輕,響應國家號召隻生了展逸飛一個孩子,現在覺得虧得慌。用她和展愛娟的話說,現在想生都晚了。她還說絕不會讓自己遭的罪再在展逸飛身上重演。

臨近晚上十一點,展逸飛乘坐的飛機終於落地。飛機降落後,他立馬開機。還不等他打電話,手機響起了有短信進入的鈴聲。短信是展愛民發給他的,他在短信裏說:

下飛機後,不用打電話了,也別來醫院。十點半醫院就鎖病房門了。你直接去你姑家,她會把你媽的情況告訴你。明天一早再來看你媽吧。

盡管心裏掛念著高素芬,但他不敢違逆展愛民的意思。他站在候機大廳裏猶豫了一會兒,估摸著高素芬已經睡下,就放棄了打電話的念頭。

回家的路上他給展愛娟打了個電話,大致了解了高素芬的病情。他們姑侄倆還沒收線,展逸飛就聽到了新來電的提示聲。他看了一眼手機,是董欣怡打來的。

展逸飛猛然間想起來,他下飛機後還沒來得及向董欣怡報平安。於是他匆忙結束了跟展愛娟的通話,把她的電話接了進來。

“欣怡,我剛給我姑打電話了。她說我媽是多發性子宮肌瘤,好像已經壓迫到其他器官,需要盡快動手術。”展逸飛拚湊出完整的意思,讓董欣怡便於了解高素芬的病情。

“你別太著急。你等一會兒,讓我媽和你說。”董欣怡把手機遞給賀繼紅,想讓她親自跟展逸飛通話,不願因為多了個傳話的人把一些事給漏下。

賀繼紅不矯情,接過電話就說:“子宮肌瘤是常見的婦科病,做取瘤手術不會有風險。明天見了你媽媽,替我向她問好,讓她不要擔心。”

董欣怡見賀繼紅說話慢條斯理,大半天不往正題上奔,心裏有些著急,便催促道:“媽,說重點的。”

賀繼紅伸出手指衝著董欣怡連點了兩下,把戲謔她的意思包含在其中。她說:“那什麼,大飛,我和呂城人民醫院婦科的吳主任有過數麵之緣。你媽那邊有什麼需要,可以及時和我聯係。”

“那、那太好了。阿姨,我替我媽先謝謝您。”展逸飛喜出望外,說話的腔調都變了。

賀繼紅帶給他的消息,讓他緊繃的心弦放輕鬆了些。他想隻要醫院裏能有托底的人,事情就好辦多了。生活中,或許持展逸飛這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這是受時下社會風氣的影響,報紙、電視台整天報道醫患糾紛、有些醫生不恪守醫德索要紅包的消息,早把人心弄亂了。沒遇上事,人人都會義正詞嚴地抵製這股歪風邪氣。但一旦攤上事,人人都會趨吉避凶,不想再讓自己或者親人痛苦的心情雪上加霜。

夜色中的呂城陷入了沉睡,空曠的柏油路有些冷清。展逸飛的目光融進了車前方的夜色裏,心中卻正為給不給展愛民發短信的事猶豫不決。他有心把賀繼紅帶給他的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展愛民,以寬寬他的心,但抑製不住對他的怨氣。他想若不是展愛民獨斷專行,或許他早就回呂城了。

以前夜深人靜獨處的時候,他想象過回呂城的多種情形,有衣錦還鄉,有北漂失敗回家,甚至也有被展愛民和高素芬押回呂城的夢境。今兒他卻是這樣火急火燎地趕回來。想著現實與想象的反差,展逸飛忍不住啞然失笑了。

車子駛進了行政街,街道兩邊的法國梧桐脫胎換骨,枝枝丫丫上纏繞著銀色的裝飾燈,宛如瓊樹銀花,煞是好看。展逸飛驚奇和欣賞之餘,跟出租車司機打開了話匣子,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若是他放棄對展愛民的成見,打個電話,或許當爸的會重新定義兒子在他心中的形象。

幸虧董欣怡想得周到,否則展逸飛哪有閑情逸致和出租車司機侃大山。這也讓當媽的有了戲謔女兒的由頭。賀繼紅掛斷電話,看董欣怡著急擔憂的小模樣,跟董全有相視而笑,笑著說:“這都還沒過門,就知道惦記和心疼婆婆了。老董,咱倆要是有個兒子,娶個這樣的媳婦多好啊。”

董欣怡還沒明白過來,就順著賀繼紅的話茬接上了話,說:“是啊。我倒真想有個哥哥。這樣將來,我就不用擔心家裏了。”

賀繼紅和董全有忍俊不禁。董欣怡知道著了她爸和她媽的道,不等他們再說什麼,一下子紮進了賀繼紅的懷裏。這下,董全有笑得愈加歡實了。董欣怡不由得羞紅了臉,搖著賀繼紅的胳膊,撒著嬌,還不忘拉支援。

“媽,你看我爸。你也不管管他。”

當媽的佯裝幫女兒的場,說:“咳,那誰,那個當爸的別笑了。閨女都不好意思了,還笑。”

董欣怡一臉窘狀地坐在賀繼紅身旁,等著他們都笑完了,開始打聽術後調養的事。說到正事,賀繼紅和董全有收住了笑,當媽的知無不言,把所知道的傾囊相告。

董全有無心聽賀繼紅講解那些婦科疾病知識,卻對董欣怡上心高素芬的事倍感欣慰。他想若是照她這個樣子,將來嫁到展家不會不孝順公婆。可能是覺得自己想得有些遠了,董全有無意識地搖了搖頭,卻被董欣怡看在了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