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以文字掌握世界(1 / 1)

史作檉曾在《哲學人類學序說》一書中提到:要探索全人類之曆史文明必須通過對文字的省察。他認為:

1人類在曆史的演進中,會不斷發展其追求終極內容的方法。

2所以我們可由方法來看曆史。

3方法有一“三元性之序列”,即單一符號、文字、純形式。

4其中,又以文字最為重要。欲觀人類文明,唯有把握文字。因單一符號,並無紀錄曆史之可能;純形式之科學,本身具有反曆史之性質,亦不能與整體之曆史直接關聯。能夠紀錄、成形,並有前瞻性創造之可能者,其關鍵皆在文字。整個文明的形成、說明、紀錄與批評,亦皆以文字出之。

5一切屬於創造或曆史之真正起始的問題,也都與文字或文字之創始有直接而必然的關係。故觀史解史的方法性之基礎,在於文字。

6文字的創造,代表人類以自由而創造的心靈,進行了對“觀念如何表達”的探索。所以,觀察文字如何被創造,也就了解了文明創造之真相。

7古人亦嚐探究文字之始,所謂探求本義,即在求文字之始之心,求文字得以建立的原則。

8文之始創,由於不可知的創造性心靈,所以要探究它,便不能求之於已成係統的文字。因既成係統的文字,很難說哪一個字是其他字的原因或來源。

9既然如此,便隻好推想有一“單一文字”。此即在文字係統尚未建立之前的圖畫文字。彼非係統文字,但蘊含了我國文字造形之理。

10這個理,就是圖像。我國的文字係統,即是一象形性的文字係統。

11但上古人類文明都有象形,何以獨我國以象形發展成一係統性文字,並以此形成一偉大的古典文明。可見其象形並不隻是單純的依類象形,而必有其所以如此象物的內在性觀念的古典文明。可見其象物並不隻是單純的依類象形,而必有其所以如此象物的內在性觀念。

12古人曾經推究字源,想象文字始創時有穗書、鳥書、龜書、龍書之類。若研究他們所說,可發現其所含之觀念即為“自然”。自然,可能即是當時所有傳說中,文字得以成立的真正內在性觀念。換句話說,史作檉是企圖透過對文字之真始的探究,來講明曆史文明的創造性。他的哲學人類當然與道教思想不一樣,但是他要說明曆史之真始真創時,會想到從文字去掌握;說文字,又推溯到一切甲骨金文係統文字之先的圖書文字(單一文字);且雲此文字所依之理即是自然。這種思路,卻與道教甚為接近。我們能不能說:道教之所以要提出這種天文自然創生說,也就是基於對曆史文明之創造性的理解與說明?

從道教諸天書真文的故事麵看,這些神話確實悠邈無稽。但它可能是一種對文字及文明創始的理論說明,而非事實描述。正如史作檉所說的“單一文字”,究竟係陶文或其他何種文字,並不重要,因為“它完全是由於一種理論上的要求而來”。為了要說明曆史文明之創始意義,道教也用天開文字、自然創生或元始作等,來說明整個文明如何具體展開。這種文,也不是任何係統文字,但它包蘊了以後一切文字乃至文明的成立之法。它內在性的觀念,也是自然,因此它係於虛無中自然生立。這種文字,“文勢曲折”,或顯現為一種人鳥山之類的圖形,可見道教也是把“象形”視為文字的基本理則。

由於這種追究文字之始的活動,乃是人類對其本身曆史的一種反省,希望能對曆史之事實有一理論上的說明,故這種理論的提出,是人文之必然,猶如孔子係《易》,推造字於伏羲。這些推求,旨非考古,乃在於求創造之幾,因此不能從史跡上看這些史作檉《哲學人類學序說》,仰哲出版社,1988年。特別是第十六章至二十四章。論述甚繁賾,此處係我整理簡化的結果。

理論,而應從其探溯創造的理趣上去了解。一切神話性的說辭,亦均為一修辭策略,意在強調此不可名狀的創造,借悠邈荒唐之言,寄其情、闡其義而已。無論史作檉的探求文字真始之活動,或道教的說法,基本上都是如此。

但是,為何文明創造之幾的探索,要由追究文字之始來著手呢?從曆史上看,求始之活動,倘為人文之必然,為何其他民族或宗教並不曾發展出這樣的天文說?隻有中國本土的道教,才特別凸顯文字的地位與意義;也隻有中國的哲學家如史作檉者,才會堅信:“觀史解史的方法性之基礎的文字,那麼果以全人之方式而呈現其曆史之真義者,唯中國能之。”這是什麼道理?

這不能不說是中國本有的文字信仰有以致之。文字崇拜與單純拜物信仰不同。它含有“自然”的觀念,更含有以文字為方法以觀史、觀世界的方法意識。所以,對文字本身的把握,便是一種方法學的掌握;對文字的理解,其實就等於對世界的理解。而文字的神秘力量,就在於它被認為是真正把握曆史文明之創造真幾的唯一方法;就在於文字之創生,便代表了一切人文(或包括天文、地文)創生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