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0章關於書寫的觀念(1 / 2)

有了以上的說明,陳寅恪先生所談的一些問題就好懂了。如陳先生引《雲笈七簽》卷一百七《華陽隱居先生本起錄》:“父貞寶善槁隸書,家貧以寫經為業,一紙值價四十。”又引《太平禦覽》卷六百六十六引《太平經》:“郗愔心尚道法,密自遵行,善隸書,與右軍相埒。手自起寫道經,將盈百卷。”陳氏僅謂此可見南朝著名能書世家即奉道之世家,且道家寫經及畫符必以能書者任之。其實這些地方更可以看出當時寫經主要是用隸書。故《真誥》卷十九說:“三君手跡,楊(羲)君書最工,不古不今,抄經的風氣,亦盛行於佛教界,但這可能是受到道教的影響。

441能大能細,大較雖祖郗法,筆力規矩並於二王。掾(許翽)書乃是學楊,而字體勁利,偏善寫經。長史(許謐)章草乃能,而正書古拙,符又不巧,故不寫經也。”此所謂正書,即指隸書。寫經以隸為主,善草書的人就不能寫經了。且不僅寫經用隸,像楊羲他們那樣,錄記仙真降靈時的言說,用的也是隸書,因此《真誥》辯護道:“真誥者,真人口授之誥也。當言真人之手書跡也……若以手書為言,真人不得為隸字。”(卷十九)如其書跡非以隸書為主,陶弘景便不應做此語。又《顏氏家訓·雜藝》:“江南閭裏間有《畫書賦》乃陶隱居弟子杜道士所為。其人未甚識字,輕為軌則,托名貴師,世俗傳信,後生頗為所誤也。”盧文弨《補注》引林罕《字源偏旁小說序》雲此書名為《隸書賦》。未知孰是,但由此也可發現陶弘景等道士們是較重視隸書的。陶弘景所收集到的楊羲手跡中,亦有草行者,但被認為“皆是受旨時書,既匆遽貴略,後更追憶前語,隨複增損之也”,亦即在仙真降誥時隨手匆忙寫下。可見道教人士基本上並不以草書為然。他們也可能善草書,如許謐擅章草,崔浩也擅長章草之類,但寫經與書符時必不以草書為之。

由此,我們也可以再談些陳先生未觸及的地方。例如道士書符,曾被陶弘景等人從“規矩鋒勢”“巧”等方麵予以評論,可見道士書符本身即被視為一種書法藝術。至於道士之戒作草書,則應與他們對書法的觀念有關。《真誥》卷一《運象篇》開宗明義即詳加闡釋:

書跡之示,則揮形紙劄,文理昺注,粗好外著,玄翰挺煥,而範質用顯,默藻斯坦。今請陳為書之本陶弘景本人也擅長隸書,故《華陽隱居先生本起錄》雲其“善隸書,不類常式,別作一家,骨體勁媚”。

始也。造文之既肇矣,乃是五色初萌,文章畫定之時。秀人民之交,別陰陽之分,則有三元八會,群方飛天之書,又有八龍雲篆明光之章也。其後逮二皇之世,演八會之文,為龍鳳之章。拘省雲篆之跡,以為順形……乃為六十四種之書也……校而論之,八會之書是書之至真,建文章之祖也。雲篆明光,是其根宗所起,有書而始也。今,三元八會之書,皇上太極高真清仙之所用也,雲篆明光之章,今所見神靈符書之字是也。爾乃見華季之世,生造亂真,共作巧末,趣徑下書,皆流屍濁文,淫僻之字,舍本效假,是囂穢死跡耳。

這一大段,必須稍加解說。所謂三元八會、雲篆明光,可詳《雲笈七簽》卷七《三洞經教部》、道藏洞真部神符類《三洞神符記》諸書。這是道教的文字觀,認為宇宙起始,始於真文,後世一切天地人文均起於此。初始成文,是分判天地陰陽;陰陽初分之後,三元五德八會之氣形成三元八會之文,以及八龍雲篆,開化人神萬物。所以這是書之始,也是文字、文章、文化的宗根。從字體上說,此為仙真所用之文,非凡人所能知能曉,乃是天文。人文則始於倉頡所造之古體。其後史籀變古體為大篆,程邈變大篆為小篆,程邈或其他人又變小篆為隸書。此四體,合天文二體,則稱為“六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