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龍虎山(2 / 3)

一進柴房,陶德業一眼便見那漢子正盤腿坐在鋪上,眼觀鼻鼻觀心地一動不動。他心中一寬,暗道:“原來是個道士啊。”這漢子打扮有點怪異,多少像個道士,此時陶德業才放下心來。龍虎山下來個道士,自然不奇,他將盤子放下,道:“客官,茅房就在後麵,沿著路拐過屋角便是。客官,小心火燭啊。”

那漢子睜開眼,道:“陶東,你出去吧。”

陶德業掩上門,剛走出去,便聽得裏麵那漢子拔下酒葫蘆的塞子在吃喝上了。他微微一笑,心道:“果然不是什麼歹人。隻是不知他是哪兒人,這姓倒是稀見,雁高翔,有氣魄得緊!”

第二日一大早,雁高翔洗漱完畢,吃了四個大饅頭夾牛肉,會了鈔便出門了,陶德業的渾家到此時總算鬆了口氣。龍虎山以山勢如龍虎得名,甚是險峻。此時上山之人並不多,雁高翔一路前行,心中卻有些惴惴不安。他孤身一人到這正一教祖庭來,原本覺得憑一身本領,正一教門下弟子眾多,也不懼他。隻是待看到山上掩映在綠樹間的道觀時,他心中隻覺一陣慌亂。

拐過一個山嘴,正埋頭前行,忽然聽得有人叫道:“前麵道友,可是來尋家師麼?”

這聲音大是突然,他抬頭看去,隻見山道上立著一人。那人長身玉立,身披一件道袍,被風吹得揚起,飄飄然有出塵之想。雁高翔心頭一動,走上前去道:“道長,在下雁高翔,有事想求見張掌教。”走得近了才發現這道士年紀不過十來歲,隻怕尚未及冠。

那小道士躬身一禮,道:“貧道張宇初,奉師命在此等候,請雁道友隨我來吧。”他年紀雖稚,談吐舉止卻大為得體,雁高翔心中生疑,忖道:“糟了,張正言居然知道我來!”那小道士張宇初多半便是天師一族,居然在此等候,實在令他吃驚。他見張宇初已在拾級而上,連忙加快兩步,道:“小道長,真人知道在下前來麼?”

張宇初轉過頭,淡淡一笑,道:“家師便在前麵的鶴鳴軒等候,道友見了便知。”

此時他已離開上山的大路,轉而向一邊的小道而行。雁高翔心頭一凜,忖道:“不對,別是個圈套!”隻是眼前這小道士瀟灑自如,怎麼也難以讓人生戒心。

走了一道,前麵忽然出現一片鬆林。這鬆林有些年頭了,不少鬆樹都有合抱粗細,鬆針如雲,便是炎夏,一到此處便塵欲頓消。雁高翔不由得長舒一口氣,歎道:“真是神仙境地!”

張宇初聽得他的感歎,回頭淡淡一笑,道:“家師便在前麵了,雁道友請移步。”

鬆林中有一幢小小宅院,走到門口,卻見月洞門上有篆字寫著“鶴鳴軒”三字。門口種了幾本芭蕉。蕉葉肥碩,綠如碧玉,紅花嬌豔欲滴。張宇軒推開門,道:“雁道友請。”他先走了進去,雁高翔束了束腰帶,方才跟進去。

一到裏麵,才發現原來裏麵並不甚小,地上鋪著花磚,灑掃潔淨,在牆邊,果然還有一對仙鶴,一個老道士正背著手站在院子當中看那仙鶴起舞。張宇初一進門,躬身一禮道:“師父,雁道友來了。”雁高翔心道:“他便是張正言麼?”但見這老道士意態雍容,雖隻是閑閑站立,確有一派宗主的氣勢。他大為心折,走上一步道:“晚輩雁高翔拜見真人。”

他禮數周到,那老道士卻連身子都不轉,隻是道:“雁道友,你所為何來?”

雁高翔怔了怔。他沒想到張正言開門見山,說得如此直接,躬身又施了一禮,道:“晚輩為竹山教門人,聞得教主現居寶山,特來拜見。”

此話一出,張宇初在一邊插嘴道:“你是聽誰說的?”他年紀終稚,雖然一路上雍容大度,此時終深不住氣,露出少年本相。雁高翔道:“真人,晚輩是從何得來的消息,恕不能奉告。敝教主是否真在寶山之上?出家人不打誑語,請真人明示。”

老道士仍不回頭,淡淡道:“貴教主如今已不在人世了。”

這話如當頭一個霹靂,驚得雁高翔目瞪口呆,道:“什麼?這是真的?”

“貧道從無虛言。”

雁高翔臉上變了數變,猶是驚疑不定。他輾轉打聽到這個消息,本來還打算若是龍虎山的道士不認賬,便拿出證據來,哪知這老道士一口應承,卻說教主不在人世,這便死無對證了。他想了想,道:“那麼,請讓晚輩看看教主法體。”說著,手中已運好了玄冰真氣,隻消這老道士說一個不字,便要拔出水火刀來。他膽大包天,正一教縱然得享大名已逾千年,他仍不惜一鬥。

玄冰真氣方才凝聚掌心,耳邊忽聽得張宇初喝道:“大膽!”眼前青影一閃,卻是張宇初拔劍在手,衝到了他跟前。雁高翔大吃一驚,這小道士年紀甚稚,武功竟然如此之高。眼前劍影縱橫,他是個寧折不彎不性子,沉聲低喝一聲:“中!”右手已一把抓住塞住酒葫蘆的高粱秸,一道黃光閃過,“當”一聲,水火刀與張宇初的劍相交,張宇初隻覺渾身一震,不由倒退了好幾步,心中又驚又懼。

他卻不知雁高翔心中更是驚愕之極。正一教如今門人雖眾,但人才凋零,眾所周知,除了教主張正言以外,別無出色高手。可是眼前這個少年年紀甚稚,道法武功竟然如此高法,正一教哪裏是傳說中的後繼無人了。他見張宇初雖然震退,身法依舊如行雲流水,定睛看去,見他手裏握的是把木劍,心道:“原來如此,水刀奈何不了他,看來要用火刀。隻是……”

原來雁高翔的水火刀是以葫蘆中的美酒化成寒冰,平時與人對敵,旁人用的不是精鋼長劍,便是镔鐵單刀,與他的水火刀相交,寒氣循兵刃而上,不消幾下便冷得握不住,武功便大打折扣。可是張宇初所用乃是木劍,木頭不傳熱,便是與雁高翔的水火劍相交再久,兵刃上也不吃虧。若是化成火刀,自然能一擊得勝,可若是這一刀把握不住方寸傷了張宇初,那自己也別想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