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1 / 2)

日夕的時候,楊如意騎著摩托車回來了。車上仍是帶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手裏還牽著一條狼狗。

已是陰曆十月了,那女人還穿著薄薄的連衣裙,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婷婷地跟在楊如意的後邊,也不顯冷。這女子叫惠惠,楊如意叫她惠惠。她是縣衛校的學生,正上學的時候便跟楊如意跑出來了。楊如意送了她一塊女式小坤表,縣裏還沒有這種款式的小坤表。她很喜歡這塊表的款式,也喜歡坐在摩托上兜風。其實她也是個農村姑娘,可誰也看不出她是農村姑娘了。進城之後,變化最快的就是農村姑娘。她手裏牽的狼狗有一米多高,直直地豎著兩隻耳朵,看上去很凶。那是楊如意花了三百塊錢從狗市上買來的。

一進門,楊如意先跟爹打了聲招呼,把狗拴在院裏,便領著惠惠上樓去了。

當著那姑娘的麵,羅鍋來順什麼也沒說,隻默默地望著兒子。兒子一天天陌生了。他幾乎快認不出兒子了。兒子穿西裝係領帶,渾身上下嶄呱呱的,已經沒有一點農民味了。特別是兒子那雙眼,賊亮賊亮的,看上去就跟那狼狗似的,有一種叫人說不出來的東西。他怕,怕兒子有一天會出事情。他很想給兒子說一點什麼,可兒子一回來就上樓去了。

樓上嘰嘰嘎嘎地響著兒子和那女人的笑聲。羅鍋來順卻在院子裏蹲著,孤寂地蹲著,像條狗似的……

待兒子又下樓來的時候,羅鍋來順慌忙叫住了兒子:

“狗……如、如意,你來,我有話說。”

“有事麼?爹。”楊如意問。

“你來。”羅鍋來順勾著頭進屋去了。

“啥事?”兒子也跟著走進屋來。

羅鍋來順默默地望著兒子,一句話也不說,突然就給兒子跪下了,淚無聲地從他的老臉上淌了下來,楊如意一驚,忙上前攙他:“爹,誰欺負你了?”

羅鍋來順嗚咽著說:“如意,你叫我多活兩天吧,爹求你了……”

“咋了?你說……”

“這房子我是一天也不能住了!一天也不能住了……”羅鍋來順搖著頭說。

楊如意望著可憐巴巴的後爹,突然笑了:“嗨,我當是啥事呢。爹,你呀,苦了一輩子,連福也不會享……”

羅鍋來順驚恐不安地說:“咋招這罪孽哪?都說這房子邪,是凶宅。我黑晌兒睡不安穩……”

楊如意不以為然地說:“誰說的?人家城裏蓋那麼多樓。也不請人看宅子,說蓋就蓋,啥屁事沒有,你別信那一套!就好好住吧。真是窮命!……”

“別比城裏,城裏人多,陽氣重。這,這房子我是不想住了。”

楊如意安慰他說:“信則有,不信則無。你別瞎想就啥都沒有了。你看,怕你一個人孤獨,我給你買了條狗,你就好好喂吧。”

怎能不信呢?春堂子夜裏來這樓房裏看了看,第二天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再說,夜裏他老聽見有人叫他……他很想給兒子好好說說,可兒子不聽他說,就又“噔噔”地上樓去了。他趕忙又叫住兒子:

“如意,你聽我說。”

兒子在樓梯上站住了,不耐煩地問:“又是啥事?”

“別壞女人。聽我的話,別壞女人。壞女人要遭罪孽的……”

楊如意冷冷地笑了兩聲,說:“你放心吧。別管了,我心裏清楚。”

兒子在樓梯口消失了。羅鍋來順重又蹲在院子裏,孤零零地蹲在院子裏。他心裏淒惶,卻又覺得該為兒子看住點什麼……

楊如意回到樓上,關上門,看了看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的惠惠,說:“惠惠,你知道我是什麼人麼?”

惠惠撇撇嘴說:“不就是個大廠長麼。”

楊如意搖搖頭,說:“我不是問這些,你還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