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之後,村子又漸漸地靜下來了。人們照常去幹各樣的活計兒,發各樣的愁。太陽依舊很遲很遲地才磨出來,雞們照樣在村街裏尋食兒撒歡。沒有風的日子,仍有人蹲在村街裏曬暖兒,望著老日頭說些日爹罵娘的話,爾後忿忿地吃飯去了。仿佛這一切並沒有什麼了不起,日子總還要過下去的。
然而,在一個冬日的晴朗的早晨,人們突然發現麥玲子不見了。
這事兒是大碗嬸的兒子大騾去買鹽時才發現的。大碗嬸早上起來做飯時看鹽罐裏沒鹽了,就打發大騾去買。大騾慌慌地拿了鹽罐來代銷點裏買鹽,卻看見代銷點的門鎖著呢。於是他就跑到後院裏喊:“麥玲子,麥玲子,沒鹽了!”連喊幾聲,把麥玲子爹喊出來了。“老杠”掖著褲腰對大騾說:“玲子在代銷點裏睡呢,你去前邊叫吧。”大騾說:“沒有哇,門鎖著呢。”“老杠”就敞著喉嚨喊:“玲子,玲子!死哪兒去了?!”喊了一陣,不見人,也不見應聲。“老杠”也慌了,忙顛回屋去,拿了鑰匙出來,急急地開了代銷點的門。進屋來先翻錢櫃,沒見少了什麼;又查看了貨物,也都整整齊齊地擺著。這時,“老杠”鬆口氣說:“不會遠去。”便給大騾稱了鹽,又趿拉著鞋回後院去了。
可是,一等不來,再等不來,一直到天半晌了,還是不見麥玲子的人影兒。這時“老杠”才慌神兒了,重又站在村街裏扯著喉嚨大喊:“玲子!玲子……”他的喊聲像炸街似的在扁擔楊的上空飄蕩著,傳了很遠很遠,終也沒人應。於是又一路喊著找,逢人便問,見麥玲子了沒有?人們都說沒見。“老杠”更慌了,脫脫脫跑到村東,又脫脫脫跑到村西,村裏村外各處都尋遍了,隻是尋不見麥玲子……
眼看日錯午了,“老杠”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在村街裏張著大嘴哭起來了!招了很多人看。一時,村裏也沸沸揚揚的。都覺得奇怪,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怎麼會不見了呢?有人上前問“老杠”,麥玲子這些日子有沒有啥異常的動靜?“老杠”嗚嗚咽咽的,也說不出什麼來。隻說這幾日不大吃飯,看臉上愁著,也不知愁什麼……人們聽了,也說不出什麼來。大碗嬸插嘴說:“方快找去吧。一個閨女家兒,萬一有個好歹,咋見人呢?!”
可是,上哪兒找呢?
來來是吃了晌飯的時候才從村外回來的。他給鄰村的親戚幫忙蓋房去了。他怕見麥玲子,他一見麥玲子就想那事兒,他受不了。這幾天他一直躲著麥玲子。
走到村街裏的時候,他便聽人四處張揚說麥玲子不見了。然後他就一直走到了代銷點的門前,看到“老杠”時他站住了,什麼話也沒說,就那麼站著。
村人們仍在亂嚷嚷地勸“老杠”,有的說她可能串親戚去了;有的說她也許幹別的什麼去了,會回來的。人們都覺得麥玲子不會回來了,可人們都說麥玲子會回來的。這當兒,有人突然說昨晚上他見麥玲子在河邊上坐了……立時“老杠”的臉色就變了,他想站起來卻怎麼也站不起來,渾身像篩糠似地抖著,臉上的淚水不住地往外流。閨女難道是尋短見了麼?
“老杠”流著淚說:“爺兒們,幫幫忙,搭手去撈撈那傻閨女吧!”
一說到去河裏撈人,人們又都說忙,有事哪。你推我,我推你,說話間,人很快地散了,隻有來來還在那兒站著,來來說:“杠叔,麥玲子不會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