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1 / 2)

來來的天坍了。

整個世界在他眼前隻剩下了一片幻影,麥玲子的幻影。麥玲子的幻影在他眼前飄來飄去,在遊動著的冰冷的夜光中隨處可見。他看見麥玲子站在他麵前,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脫去,光光的麥玲子在夜氣中向他撲來,麥玲子對他說:“俺是你的。”於是他聞到了一股甜膩膩的女人的氣味。他抱住了女人,多少年來他就想抱一抱女人。這女人是他的天他的地他的命他的一切,他為求女人一句話,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他一日一日地等著,他覺得麥玲子已是他的人了,隻要把這句話說出來,麥玲子就會跟他過的。有女人的日子是多麼好哇!

來來太膽小了,太缺乏勇氣了。他心裏一直埋著一個可怕的念頭,他想把麥玲子幹了,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那樣把麥玲子幹了。來來心裏藏著這麼個惡狠狠的念頭,這念頭藏了很長時間了。他有很多機會,可每每和麥玲子單獨在一起時,他心裏就怦怦亂跳,他有點怕,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怕,隻要一看見麥玲子心裏就怵了,怵了連話也說不好了。有時他會一個人跑到地裏,抓起老亂刨一氣,發發那股說不出來的邪火。表麵上老實靦腆的來來,內心裏卻是野蠻蠻的。這一點是沒人能看出來的,誰也不知道來來心裏竟藏有這麼多的原始人的獸性。來來不知道別人是什麼樣子,他有時候很看不起自己,覺得自己太卑鄙下流了。白天裏他盡量把心裏的一切都鎖住,處處給人以憨厚溫順的印象。可是,越藏得緊他就越感到難受,欲望也就越加的強烈。白天還好受些,一到晚上那種原始的本能就像衝破堤壩的江水一樣不可遏製。躺在床上的時候,他的聽覺變得像狼一樣的靈敏。他能從蛐蛐那長一聲短一聲的鳴叫中分出公母來;能從村街裏來往的腳步聲中分出男女老幼來;能聽見遠遠的穎河裏公蛙和母蛙的叫聲;連那種“絲絲”、“沙沙”、“嘰嘰,”的不知名的蟲子的叫聲,他也能分辨出不同的涵義來。他那像野獸一樣靈敏的耳朵,不但能從公牛母牛那緩慢的咀嚼中聽出陽壯和陰柔的差別;而當虱子從他身上爬過的時候,他也能從那極其細微的蠕動中極快他捫住,“格蹦”一下,把虱子在床板上擠死,他也就分出雄雌來了。一個純粹的人是不會有這種感覺的。來來不是一個純粹的人,來來半人半獸,來來白天是人夜晚是獸。來來生活在人獸之間,就越加地感到痛苦。

當來來焦渴難耐時,他常常冒出去攔路強奸的念頭,是的,夜晚沒人時他也到村路上轉過,可看到亮光的時候他就失去了勇氣,他怕人喊。那樣他就永遠失去麥玲子了。來來是個隻有卑劣的念頭沒有卑劣的行動的人,最痛苦時他也僅僅是去偷看麥玲子洗澡,看了他就“那個”了,“那個”之後使他更加感受到了人的痛苦,他怕人們看見他,“那個”。他的褲子濕得太厲害了,他怎麼也控製不住“那個”。為了不再“那個”,他躲開了麥玲子,躲開了一切人,他去親戚家給人幫忙去了……

可是,麥玲子不見了。

他知道麥玲子是什麼事都會幹出來的。麥玲子也說過她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她小時候就很膽大,常常爬到高高的大柿樹上摘柿子吃。割草時,她還敢把一條大花蛇的頭用鏟子鏟掉,然後掂住那條蛇滿不在乎的甩來甩去。來來小時是最怕蛇的,她就讓來來給她割草,割滿滿一籃子,再給她背回家去。天不怕地不怕的麥玲子,怎麼突然就不見了呢?

來來覺得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壞了!麥玲子一定是到那座樓房裏去了。她突然就會生出許多奇奇怪怪的念頭來。她會去的,誰也攔不住她,就是來來在家也攔不住她。一個人總會怕點什麼,也許麥玲子就怕看見那座樓。她去了,去了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