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女兒的足跡(1 / 2)

我的女兒從目前看來是個很出色的好女兒。

她在一所醫科大學求學。進校後每個學期都能拿到獎狀獎學金獎品什麼的,還總在擔任著什麼學生幹部。她才滿二十歲,已經讀到大學五年級了,因為在小學和中學都跳過級。去年課餘時間去前進業餘進修學校補習英語,上半年的“TOEFL”考了六百三十分,下半年的“GRE”得了二千零八十分,於是從收費雖然昂貴但以高獎學金鼓勵優等生的“前進”拿回了一半學費。孩子人品不錯:很樂於幫助人,重感情講友誼,而且體貼長輩、善解人意。有一年從學校領了獎學金,當天便拎了一盒精裝蝴蝶牌老年婦女專用化妝品敬贈給她七十歲的外婆,把外婆感動得又哭又笑,至今珍藏著那盒子連外包裝的綢帶也沒解開過。近幾年來,常有我這粗心的媽媽忘了她的生日的時候,而她卻每在我的生日必送我一件禮物。今年是一張“斯特勞斯樂曲”唱片,去年是一盒“保爾莫尼亞樂隊演奏”的原版磁帶,前年好象是一套很時髦的衣裙。禮品用款,自然是她從自己的零花錢中節省下來的。

女人家聚在一起總喜歡吹噓自己的孩子,我這女兒卻在我所有的親朋好友中都享有盛譽,不待我自吹便有許多有兒子的人想來攀親家。更有些年輕父母,懇切地向我討教教女之法。

身為教師的我,細細反思這二十年,卻覺得很難以三言兩語道清,而且似乎也很難總結出什麼有普遍意義的規律來。

懷女兒的時候我在東北工作。住在哈爾濱市內的宿舍,工作的學校在邊緣地區、著名的東北火車始發站三棵樹。我每天要步行半小時又乘坐半小時通勤車才能站到講台上。冬天的通勤車是“大悶罐”,那個鐵皮車廂平時用來裝牛馬豬羊的。上下車隻有離地三尺高的兩節鐵格扶梯。我得以一字開的動作分腿攀登上車,以目前武打片中常有的騰越姿勢跳躍下車,天天如此。肚子裏的女兒就這麼天天和我一起攀登、跳躍、直至出生。

在冰天雪地裏通勤上班自然難以將女兒隨身攜帶,於是三個月的女兒就交給了我的外婆、她的太外婆哺養。大冷天裏,太婆睡一頭,女兒被包在“蠟燭包”裏睡另一頭。太婆雖然長年病臥在床,但從被筒裏取出奶瓶塞到曾外孫女嘴裏的力氣還是有的。至於濕透了的尿布,那就隻能等到午間晚間有人下班了之後才能換下來了。

不久女兒就會下地,不久女兒就會說話。家裏人指著我的照片教她喊“媽媽”,等到我回上海站在她麵前時她卻堅持喊我“阿姨”,說媽媽在照片上麵。她跟她爸爸很親,因為爸爸每次從五七幹校回來時總不忘買一個她非常愛吃的“雞仔餅”給她。那時候的“雞仔餅”是八分錢一個,上麵有好幾塊雪白的豬油。

有一年大熱天我請準了十二天的探親假返回上海。我抱著三歲的女兒去南京路上逛。我發現這娃娃的語言表達方式有些特別。她想喝桔子水,卻並不說“我要”,隻是用很委婉的口氣告訴我:“我還沒喝桔子水呢!”喝完後,她大概還沒解渴,於是又指著別人手中的棒冰說:“我今朝還沒吃過棒冰呢!”使我感到如果要拒絕她還必須跟她作一番辯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