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佛鄉行(2 / 3)

“您還記得呀!”多多頭回答,“還在。有時候還用得上,因為它挺好使的。”

我清晰地回憶起四年前拉著板車的他來。

那年春節,我隨丈夫回鄉探親。年初二遊興忽起,一早就趕到縣城準備入山探尋大佛寺,不料等我們到了縣城,才知道省裏決定全麵修複大佛寺,山路早封了。但為了照顧遠道慕名而來的客人,年初三,也就是第二天,佛寺開放一天。沒法子,我們隻好在剛剛合法化了的“自由市場”溜達起來。忽然有人喊:“小娘舅!舅媽”。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站在一輛板車前,正咧著厚厚的嘴唇向我們微笑。當娘舅的愣了愣,馬上認出來了,驚喜地喊了聲:“多多頭!”這才使我想起,是他二姐的孩子。嗬,有這麼大了。記得我們曾到這位遠嫁縣城東北十五裏的姐姐家去過,那時這孩子才六七歲,瘦得像個猴。我奇怪怎麼起了個“多多頭”的怪名字,二姐苦笑著說,“三年困難時期生的,大人飯都不夠吃,又多了他,還不是個多多頭呀!”孩子雖然瘦小,倒十分機靈懂事,每天拎個雞籠子到收過穀的地裏去放養,回家還帶一大把柴草來。可實在沒想到這孩子的記憶能力有這麼強,十來年了,還能從人叢中認出我們來!

舅甥倆熱烈地交談著,用的是當地的方言。我半懂不懂地聽著,好象是說多多頭念初二了,今天來賣自留地產的甘蔗,準備下學期的書雜費。我打量著板車中所剩不多的甘蔗,發現板車把手上掛著一個書包,露出一個書角。我隨手抽出來一看,居然是本文言文的《三國誌》。

“你能看懂?”我驚訝地問,“怎麼不看白話文的演義?”

他臉紅紅地回答:“看不懂就瞎猜猜。我古文不行,硬逼自己看這個,或許有好處。”

他邀我們到他家去作客。“我明天陪你們去大佛寺。”他說:“我還可以當講解員呢!”

丈夫笑著對我說:“他喜歡你這個語文教師啦!”

一路上多多頭幾次請我坐上板車讓他拉著,這我當然堅決不幹。可是他說:“舅媽您別客氣嘛!這拖車可結實了,我去砍柴時可以壓它四五百斤,它吃得起重呢!”

我盡管並沒有坐上去,可實實在在地相信那板車的堅固耐壓。第二天一早,多多頭父子倆就是拖著它去采石場拉山石的。

載著我的自行車緩緩地停了,已經長成了一副闊大的成人骨架的多多頭輕鬆地下了車,對我說:“到了,您先看看外景,我去寄放車子。”

我站立的地方正巧是個山口,兩邊聳立著陡壁峭崖,麵前卻鋪展出一片綠原,一條銀白色的小溪橫貫其中。我忽然發現在這以綠色為基調的畫麵上,嵌鑲著幾處金黃的色彩,凝神細辨,原來是寺院的黃牆!再往附近仔細尋覓,終於望見了閃閃發亮的琉璃瓦頂和依山而立的佛寺飛簷。我有點急不可耐了,一扭頭,才看見多多頭已經笑嘻嘻地站在我背後了。

“站在這裏隻能遠眺,看大佛還要走一段路。”他儼然像個講解員似的介紹說,相傳浙東大佛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由護、俶、佑三代和尚鑿成的,前後跨越了南北朝的齊、梁兩個朝代,費時三十多年,因此人稱“三生石佛”。多多頭建議我繞個道去看看北邊雕有上千佛像的“千佛壁”,東邊那個開山大師住過的“隱嶽洞”,我都回說等會兒再看,我要先拜謁仰慕已久的大佛。

我隨多多頭走過一座座山門,跨過一道道門檻,先進“瑞象閣”,再入“大雄寶殿”,最後當我抬頭望見那塊“三生聖跡”的匾額時,已經在大佛腳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