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對這一半世界的思考(1 / 1)

我非常讚同冰心老人的一段名言:“世界上若沒有女人,這世界至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

我還非常欣賞曾經見到過的一則由女人寫就的文題:《若讓我選擇來世,我還做女人!》

或許正是基於對包括自身在內的這一半世界之充滿自豪感的評估,我的筆,嚴重地傾斜子女性題材。

我總愛將女性定為作品裏的主人公。《阿花》、《阿貞》、《阿惠》自不待說了,題目都是女主人公的小名;近日在《解放日報》連載的《女兒難》,也是圍繞著一個兩難於事業與家庭之間的職業婦女展開故事的。刊於山東《時代文學》九一年第五期的中篇《沒有結尾的故事》,原本的題名是《朱蓮與白荷》,一望而知又是用了兩個女主人公的名字,後來隻是聽了一位資深文友的忠告,決心痛改起題太不經意之前非,才忍痛割愛了的。

我的女主人公們大都很正麵。我熱衷於向世人展示這一半世界所擁有的真誠、慈愛、無私、勇敢、癡情、聰穎以及造物主格外優厚地賜予的美麗。世上並非不存在惡毒毒狠巴巴內外雙醜的女人,但這些隻不過是角落裏有限的垃圾。何必要關注依戀並且誇大垃圾呢?

然而,當我回過頭來審視我那幾個女性題材的中篇時,我卻連自己也不免吃驚了:我的女主人公們,幾乎無一例外地經曆過或麵臨著悲劇性的命運。典範的例子似乎是最早發表的《阿花》和新近麵世的《沒有結尾的故事》:粗率的阿花與精乖的陸寶寶幾十年如一日深愛著同一個洪劍春,最終的結果卻是,一個如芥蒂般無足輕重到老來也不過是個“保鏢”、“老媽子”,另一個雖有過曇花一現的甜蜜卻備嚐綿綿無期的苦澀直至末日來臨。朱蓮和白荷,在小說裏是一組對比體。她們在特殊的年月裏同時被拋入一個特殊的環境,一個因為曾經經曆過生活的磨難而學得了保護自己的幾下招式,終於部分地掌握了自己的命運,一個卻因其未曾玷汙過的純真而反被命運所戲弄,造成了自身的悲劇。

敘寫女性的悲劇命運,描述她們與命運的搏鬥,是我對這一半世界執著思考著的結果。我從我所擁有的紛繁龐雜而又生動鮮活的素材積累中,過濾出了這樣三個基本事實;其一,幾千年的封建積澱,造成了女性所經受的磨難甚過於男子的曆史和現狀;其二,愈是傑出的女子,包括真誠的、善良的、美好的、才幹超群的等等,她所麵臨的逼迫就愈多、挑戰就愈烈、壓力就愈重;其三,女性隻有在與其悲劇命運作不屈的抗爭中,才能充分顯露出她所擁有的真善美。

正是基於這樣的認識,我在描繪這一半世界時,免不了總把目光投向泥濘的小路、偏遠的角落、狹窄的鬥室、等而下之的底層。與其去欣賞備嚐歡樂之果的天使,不如來關注尚在煉獄中煎熬著的靈魂——這,就是我在思考之後拿起筆來時所作出的抉擇。

19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