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彥歎了口氣,繼續說下去。
“恐懼症。實際情況,比這個名字聽上去要嚴重得多。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住在醫院裏麵,隻和固定幾個人說話。有時候,我覺得她不僅僅是害怕封閉空間,害怕雷電,她還懷疑一切事情。她甚至不和陌生人說話,吃他們給的東西。一共大概有三年時間她都是這樣,當然,之後也就逐漸好了。很難想象吧,嗬嗬,好像我在說的是另外一個人。”
“嗯,的確。”
“……你肯定聽說過‘安以陌’這個名字吧。”
我點頭。
“雲珈是在和他玩捉迷藏的時候,被反鎖在酒窖裏麵,雖然這隻是酒莊裏的傭人不注意上的鎖。而後來,有傳言說,安以陌接近雲珈完全是因為看中她的繼承權。加上在訂婚晚宴當天,雲珈和他私奔一樣的舉動。就算他是雲珈唯一從來都不排斥的人,但我覺得,隻要有這些事情,爺爺就不會讓他娶雲珈。雲珈現在遊戲人生,不想安定下來的樣子,就是在等,像是要逼迫家族裏同意。前段時間,爺爺說要剝奪她的財團股份繼承權,她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嗬嗬,像是她會做的事情。你也反對她和安以陌?不是作為你們那個圈子的‘良心’和‘道德’,而是作為雲珈的哥哥,你怎麼想?”
“我本人從來都不討厭安以陌。不過,你不明白放棄繼承權這件事情有多嚴重。這不是像電影裏麵拍拍的,少爺小姐說走人了,就可以過自由生活了。很多年前,我也做過這樣的決定,放棄了繼承權。所以,我知道靠自己闖出一些成就有麼難,雖然我自己不後悔放棄繼承權,但她是一個女孩子,而且遠沒表麵上那麼剛強。我本人不討厭安以陌。但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所有人都會說。”季彥說著,低下頭,笑了笑,似乎是自嘲,“有先例的。閑言碎語,加上一點點磕磕碰碰——兩個人之間,這總歸難免的——結果就是慘淡收場。”
“為什麼突然對我說雲珈的事情?”
季彥聳聳肩:“不知道,聽到她和你打電話,就想說了,很突然。也可能,是我也背負了蠻多東西……隻不過,從前一直沒有特別信賴的人可以說出口吧。喂,李瞳,你怎麼這個樣子盯著我!”
我擺擺手:“沒什麼。我在想,你告訴我雲珈的這些事情,她不生氣?”
“我們是融洽合作的兄妹關係,我向爺爺那裏要求,在這裏全權負責監護她,而她當然也應該完成她的分內事。這些過去秘密的放送,也是她這麼建議的,自然從她先開始。她沒權力有異議。”
“……容許我懷疑你們這種融洽合作的兄妹關係!不過,你能夠對我說,我真的很開心,季彥。”
季彥愣了愣,然後笑了:“我也是。”
我不知道季彥的開心,和我感覺到的,是不是同一種快樂。每個人對於親密的定義都不相同,可能隻有我一個人,覺得“分擔”在兩個人的感情中,終歸代表了一些什麼東西。
但一係列關於雲珈的對話中,我隻是恍惚抓到了“私奔”、“家族不同意”、“繼承權”之類的詞。
不該否認每個人與生俱來的自私,我也不是例外,因為我無法忽略一些其他的內容,雖然那些具體細節,季彥隻是輕描淡寫——比如讓他放棄繼承權的人和原因,以及那一個慘淡收場的“先例”。
所有人都有過去和秘密。
有的人,讓過去和秘密綁住了手腳,身體跟著時間往前走了,靈魂卻執拗地留在原地。
而有的人,似乎把這些過去的秘密塞進了保險箱,扔在腦中永遠不會取用的存放區,大步向前,以為之後會永遠一身輕鬆。他們知道,又或者不知道,早晚有一天,這些沒有解決的遺留問題,統統都會浮上水麵。
我和季彥,都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