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北京—九龍”作品之後,當年八月,王晉在北京火車站,完成《投資指南——末班車》作品,九月,以故宮牆為北京,實施《簽署聲明——氣霧殺蟲劑》作品。這一作品即用闖入者飛蟲克星氣霧殺蟲劑,在故宮城牆上噴射“WE LOVE YOU”九個英文字母(中文:我們愛你們),連續噴寫三遍。一轉過身,字母迅速消失,隻留下一股殺蟲劑的氣味。
聞到那氣味的人,卻已不見牆上的任何痕跡。
孰是孰非,任由人們自己去回味、琢磨了。
但王晉關於紅色的表達似乎意猶未盡,氣霧消失之後,他眼前又出現了那令人著魔與惶惑的紅色。他認定一九九四年將成為他作品的紅色時期。
到了那年夏末,八月十四日清晨,王晉再度出征。乘坐67次特快列車從北京出發,當日下午到達安陽,然後改乘長途汽車,於晚六時到達河南林縣。
這一次,他選定的目標是高懸於太行山腰上的紅旗渠。
八月十五日下午,他和幾位朋友租車前往盤陽紅旗渠總幹渠。
正是夕陽西下時分,群山巍峨,霧靄蒼莽。
巨石壘砌的水渠,在山穀間淩空飛架,從山腰盤旋蜿蜒而去。水色清澈,透出山裏的寧靜與質樸,像一條流淌著的大動脈,橫貫太行。
幹渠中心石砌的橋麵上,忽然揚起了一道絢麗的飛虹,那虹的顏色有些詭譎,猩紅中略帶著生澀的感覺,瀑布一般向水渠傾瀉。紅色在沉降的過程中急速向四周彌散,如騰煙如飄霧,更似祥雲繚繞,嫋嫋娜娜地落下去,那水麵上已開滿了一朵朵嫣紅的玫瑰,轉瞬又不見,化作一道紅彤彤的長綢,貼著水波顫動……
那個時候,橋上的王晉便是舞綢人。
他站在橋上,往八米寬的水渠中,一口氣投下了二十五公斤濃縮的紅色礦物粉。
紅粉揚起的煙氣,將他籠罩在一片粉紅色的紗幕之中。青山綠永間,隻見一個小小的紅人,騰雲駕霧地在一葉舟槎上作畫。
紅色彙入碧水,如同凝重的血漿緩緩移動,又不斷地溶解、延長、流淌——一百米、一千米、二千米、三千米……就像勃勃跳動的紅色血脈,莊嚴地通往太行山的心髒。
這條幾乎與王晉同年齡的紅旗渠,在三十華誕的某一個瞬間,曾被改寫為一條名副其實的紅色河流。不再膜拜紅旗的日子,紅旗渠卻真的紅了。
這一次,紅得很徹底,紅透了每一個水分子。似乎把王晉心裏的“紅色情結”淋漓盡致地發揮出去了。這個千辛萬苦的作品過程,像一次沒有麻醉的手術,一刀便切開了動脈,將他自己的鮮血,毫不吝嗇地輸入了進去。
據王晉事先了解,礦物粉溶解於水,對農作物無害。
當晚七點二十分,王晉一行人安全通過太行山隧道。大山重又沉寂。
紅旗渠其實沒有變紅。天下的水是什麼顏色,紅旗渠就永遠是什麼顏色。紅旗渠仍將以它固有的功能,造福於太行山區的百姓。對於王晉來說,紅旗渠隻是一種媒介,以使他有機會以更為直接的感受,去表現經驗中那些不可複歸的因素。他認為一門新的藝術是一部不斷向其媒介的抵製讓步的曆史。它的抵製主要體現在力求“穿透”畫麵的意圖。
而這需要作者對自然的獨特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