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公子一夜未眠,此時已是倦極,但靠在軟座上,仍無法入睡。
山山在開車,平穩又安靜。
從接到電話,到他飛機落地,一路上他被回憶跟猜想攪得無法安寧。閉著眼睛,腦子裏全是她。
她17歲,穿著高中校服,鮮紅蝴蝶領結,深藍色百褶裙,站在銀杏樹下跟他表白,緊張兮兮的樣子。
手一直在揪裙子邊,臉羞得通紅,頭低著,露出一節細嫩白皙脖頸,一說話,聲音嬌媚如山澗流鶯。
他當時想,這小姑娘怎麼就媚成這樣。
“懷遠哥哥,我,我喜歡你,是那種喜歡。”
“好啊,幾許。那種——是哪種?不是說是喜歡跟我玩麼”他想起前陣子她跟厲東東他們一起說的話,故意逗她。
“反正就是那種喜歡。”她說完微微抬起頭,想看看他反應。瞥見他臉上明顯的戲謔,頓時又變得氣嘟嘟了,小聲地抱怨:
“懷遠哥哥明明都知道了。”
他還跟逗小貓一樣逗她“哦,知道什麼了呀?”
小姑娘沉不住氣了:“我不管,反正你也要喜歡我。我會努力讀書,考上你去的學校的。”
嗬,薑寶寶誌氣不小。可這現實的問題也得考慮到。她那成績,可沒法兒去京城的名校。
“那幾許要是沒考上,怎麼辦?”
“那我回去求求我媽,讓她把我,買進去唄。”
最後幾個字,明顯沒得底氣,隻盯著地上的銀杏葉子。
她的頭埋得更低了,不敢再看他。這傻姑娘自己也曉得走後門這種事挺不光彩,不好意思了,但在他麵前還是老老實實地說出來。
她這種成績,天地良心,可不隻能買進去麼。
“你說這話也不羞。”他說是這麼說,但也沒真生氣,隻跟往常一樣伸手捏了捏她臉頰,她抬頭,半羞半臊瞪他一眼,沒再說話。
“這不還有時間麼,英語跟數學多花點功夫,少跟顧清朗葉南庭他們幾個一塊兒瘋,嗯?”
他的聲音伴著這春末柔風,吹進她心上,像羽毛輕輕滑過,一陣一陣酥麻。
“曉得了。”她重重點頭,那樣子乖巧得很。
他見她答應了,便也準備走了,這時卻被她猛地一把抓住袖子。眼睛看向他,好認真地說:
“懷遠哥哥,要親下你的。”
這姑娘也不怕旁邊可能有人經過,伸手就扯住他胳膊,把他拉低些,急忙忙湊到他跟前,親上他的臉。
她嘴唇觸感好柔軟,等他反應過來準備抱抱她,卻又被她推開了。
隻見傻孩子羞得滿臉通紅,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了,自己也有點難以置信。幹脆雙手捂住臉,一轉背,跟個兔子似的,往教學樓跑了。
薑幾許,別的東西不會,就是會磨他。
他愛她以後啊,一身脾氣跟狠厲被她磨得幹幹淨淨。見不得她受委屈,重話也舍不得說她一句。真把她當個傻孩子,一顆心全是她,寵著,疼著,可這傻孩子就是不聽話地跑了。
他也算是看著她長大,起初天真機靈又膽小,親她的時候也是笨,隻曉得跟個鴕鳥寶寶一樣,把頭埋在他懷裏。叫她主動來親他,這傻孩子也隻會啃;
後來她讀研究生來京,真正燦若玫瑰,長大了會勾人了也曉得氣他了,吃醋的時候哦,穿著個大擺紅裙子四處晃蕩,窩在楚閔身上,故意不看他;
還有後來葉碧心的事情發生以後,她要走。他怎麼舍得呢?可是啊,這個傻孩子強忍著不哭,隻一個勁偷偷掐自己手臂,身體還在抖,她說什麼呢“晏懷遠,你別逼我了。也別逼自己。我們這輩子也沒可能了。”
心中苦澀且疼,但對著她那樣哀求,怎麼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隻放任她去。
靠在車後座上,從機場到DORIS的路程有幾十公裏,進市區以後也是堵車。他腦海裏不斷浮現出她從前的樣子。
她睡著,安靜乖巧不知世間殘酷艱辛的樣子像個嬰兒,讓他隻想把她藏起來;
她醒來,發現枕頭被口水打濕一小塊,伸手地擦擦,也不管他在笑她,翻個身壓在他身上,若無其事地繼續睡;
她勾他,眼波兒媚。纏在他身上的時候跟沒長骨頭似的,覺得舒服了就小聲哼哼。他卻是怎麼也要不夠;
她讀書,聚精會神一絲不苟,坐在蒲團上,眼珠滴溜溜地轉,幾十秒就翻一頁,讀得又快又好;
多可惜,後來還有那麼多事情,他都沒能親眼見到。
她穿博士袍的樣子,她進教室給學生上課的樣子,她站在台上用外文演講的樣子......
不過還好,她願意回來了。
是不是意味著,他這顆心,終於可以還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