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回頭,我看著身後幾步遠的林牧凡,衝他笑著招了招手,“林大哥,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麻煩你幫我送送張伯回家休息!”
“哦?”林牧凡雙目緊緊地盯著我,卻仿佛若有所思般地呆立著,直到聽到我的聲音,他整個人好像回轉過神來一般,陡然間瞪大了雙眼,“哦!”木然地應了一聲,走了過來,看了看正抓著車把準備發力的我,又看了看張伯,漸漸浮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柳妹……你該不會是想要……”他掩著鼻子,有些嫌惡地指了指泔水車,“你該不會是想幫張伯把這車泔水給送出城去吧?”
說句實話,我也直被這車上那股股酸酸的,腐臭般的難聞氣味熏得直發吐,但看到林牧凡那嫌惡的表情做得太過明顯,我唯恐他這樣會讓本已不安的張伯更覺得不安,於是忙對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做得太過明顯,這才衝著他點了點頭,道:“是啊!你放心,這裏離城外的小河不遠,我一會兒就能回來。林大哥,就拜托你先送張伯回家休息一下吧,他老人家似乎是著了涼,身體不怎麼舒服呢!”
我向林牧凡解釋著,滿以為他會點點頭滿口答應,正準備推車,豈料,他聽到我這麼說,竟然眉一皺,悶悶地回了我一個字,“不!”又突然間向我走了過來,將我擠了擠,一雙溫暖的大掌便覆上了我握在車把上的手——
“咦喂!”他手心裏的溫度太過灼人,我一個不留心,竟像被烙到似的鬆開了握在手把上的手,不可抑製的紅了臉,就連心跳也加速了幾分。
“你……你幹嘛?”右手撫著左手,帶著幾分掩飾性的,我氣急地質問他。
林牧凡卻沒有意識到他剛剛對我所做的事已經帶上了“騷擾”的色彩,依然振振有辭,“當然是幫張伯倒泔水啦!我是縣衙的捕頭,又是男人,有的是力氣,做起這種事比你可容易得多了。所以,還是你先扶張伯回家吧!”
暈!他這是做什麼?什麼他是男人有的是力氣?難道我是女人就能有力氣了嗎?況且剛剛還是我先接過的張伯的活兒欸!他剛剛幹嘛去了,不是還嫌泔水味兒重,連站都不肯站過來嗎?
這人就這樣,熱心,老喜歡在我手上搶活兒!
本來按我的聰明程度來說,他要搶我的活兒我並不反對,甚至還樂得輕鬆自在,任他累得跟牛似的我還可以在心底嘲笑他一百次——可是這一次,許是我剛剛被他這一嚇給嚇得我有幾分糊塗了,心裏明明不想這樣,卻禁不住在一時間腦袋轉不過彎來地跟他扛上了。
“不!”我低吼一聲,腳一跺,又衝到他麵前,用屁股把他往旁邊擠了擠,似堵著一口氣地白他一眼,“這泔水,我來倒就好,還是你陪張伯回去吧!”說完,我又一次伸手想去掰他握在車把頭上的手。
“柳妹!”林牧凡見狀,竟一點不讓,還傻呆呆地站在那兒,手握著車把頭企圖跟我解釋似的,“你聽我說,這泔水味兒重,還是我來倒比較……”
“我管你的,我說了我來你沒聽到嗎?”我打斷他的話,仍然執意要搶。
“不是,你聽我的話,我……”
“快放開!都說我來了!”
“柳妹,你幹嘛呀這是……”
…………
一時間,這難聞的,人人聞之都避而唯恐不及的泔水桶,於我和林牧凡而言,竟像是成了一塊香餑餑,一個爭,一個搶,死不相讓……
看得在一旁病懨懨的張伯瞪大了眼,看看我,又看看林牧凡,眼底全是不解的神情。
終於,在我和林牧凡搶車搶了近半柱香的時間之後,那滿載著幾大桶泔水,本就早已不堪重負的木頭車,在經曆過我們數字的磨嘰與搶奪之後——
隻聽“轟隆”一聲,突然車體往左劇烈地一翻,一個車軲轆滴溜溜地脫離了車子,在我們都未回神之際,在青石板路麵上滾出老遠……
嚇得我一呆:發生了什麼事?
“糟了!柳妹,快跑!”
耳邊,響起林牧凡一聲激呼,他卻已閃身遠離了我數步之遙。
反射性的抬頭,我一怵,牙一呲,還未等一口冷氣倒抽出來——
“嘩啦!”隻聽一陣巨大的聲響,一個滿載著泔水的,臭氣熏天的泔水桶在已然坍塌了一方的車上晃悠了兩下之後,衝著我迎頭……
澆了下來。
在一陣淅瀝嘩啦的洗禮中,
我,
徹底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