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甫一出口,頓時,站在我麵前的林牧凡眼底最後一絲光亮徹底的熄滅了。
“原來……原來是這樣啊……”他喃喃著,一步一步往後退,臉上的表情也一點一點的隱入黑夜中,越來越暗,越來越暗……
“原來這才是全部的原因啊……你隻是覺得我有幾分利用的價值,所以才會對我這麼好……難怪我一直覺得最近你對我越來越……嗬嗬,真可笑嗬,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他搖了搖頭,又退開了幾步,語氣中卻透出幾分傷心,幾分絕望——
讓我的心猛然一驚。
是,我不否認,在我的私心裏,的確也希望能借著這件事跟他說清楚,讓他別成天帶著那幾個捕快來煩我,可為什麼……
當看到林牧凡知道真相後那黯淡的神情,我的心裏又陡然生出一股不忍?
“呃……那個……”剛想開口把話挽回……
“我知道了!”他卻大聲地打斷我的話,倏地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我,拳頭握緊,昂了昂脖子,“我明白了柳姑娘,從今而後,我會離你遠遠的,不會再對你造成困擾的,你放心吧!”撂下這句話,轉頭,他快速地奔到門邊,拉開門飛奔了出去。
隻留下我一個人呆呆地,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剛剛……我的話是不是太重了一點?我反省著自己。
其實他這個人沒什麼壞心,這我是知道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每一次我恨他恨得牙癢癢,卻一直不能討厭他的原因。
可現在……
我似乎真的傷害到他了。明明知道,他隻是熱心過度;明明知道,他隻是想照應我……
“吱嘎”一聲,康老爹的房門開了。許是聽到外麵的動靜,康老爹從裏屋探出頭來,疑惑地看著我,“柳兒,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還呆站在外麵做什麼?”邊說邊望了望門的方向,看著洞開的柴門,他更加疑惑了,“咦?門怎麼開了?林捕頭呢?剛剛我明明聽到林捕頭說話的聲音啊……”
我雙目無神的呆看著康老爹在那裏自言自語,又僵硬地轉過頭看看門口那洞開的大門,內心深處,竟一片翻騰。
“康老爹,沒事,你們先睡吧!”我朝著康老爹喊了一句,撒腿就往門外追了出去……
大街上一片漆黑,偌大一個山陽縣籠罩在黑夜裏,沒有一點聲息。借著月色,我走在青石板小路上四處張望著,就連衙門和幾個捕快的家我也去問過了,卻始終不見林牧凡的身影,,心裏也不免越來越急。
他去了哪裏?夜都深了,黑燈瞎火的,他會跑到哪裏去?
找到很久,幾乎連一個小小的犄角旮旯也不放過,終於,在城西頭最晚打烊的一家酒店“得春坊”裏,我找到了喝得爛醉如泥的林牧凡——因為打烊,店小二正不得不把他生拉硬拽地往門外拖。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裏驀的一酸,“住手!”本能地衝著那個因為急著下值而略顯粗暴的店小二吼去,然後幾步躍上台階,飛奔到林牧凡的麵前,仔細打量起他來。
眼前的林牧凡已經全然醉得不省人事,抱著酒,他緊蹙著眉頭,似乎很不開心的樣子。他癱在地上,絳紅的差袍早已被拖得滿是灰塵,但卻仍緊緊抱著酒壺不放,嘴裏嘟嘟嚷嚷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拍拍他的臉,“林牧凡?林牧凡?你怎麼樣了?”
他皺皺眉,從喉頭處咕噥了兩聲,作勢又要睡去……
見有人見到自己對當差的官爺無禮,店小二顯然有幾分心虛與害怕,就在我喚著林牧凡的同時,他抖抖索索地上前,一臉的無奈與驚惶,“那個……柳姑娘,不是我想將林捕快拖出門來,實在是他喝太多了,我們要打烊了,實在無法照顧他……”
“既然你們都知道要打烊了,那你幹嘛還賣酒給他?”我將林牧凡的頭貼到胸前,有幾分氣急敗壞地衝著店小二怒吼。
店小二一驚,更加慌亂起來,“那個……不是我們要賣……是他衝進店裏來,要搶……”他抖抖索索地答著,“林捕頭似乎有心事呢,不一會兒功夫……他就喝掉了那麼多……”說著,他手指著店裏靠門座位下邊橫七豎八的一堆空酒壺,“我們……我們還沒向他收錢呢……”
“……”我默了默,看了看懷裏滿身酒氣麵紅耳赤的林牧凡,再看看邊上一臉無辜又驚惶不安的店小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自懷裏掏出一錠碎銀子遞給他,“喏,賬清了?”
店小二馬上笑著點頭哈腰,“清了清了!”趕忙接了銀子,揣進懷裏。
我橫他一眼,“那麼現在,麻煩你幫我把他扶到我背上來,明白了嗎?”
他醉得這麼厲害,還能怎麼辦?隻有我背他回去了!
從不知道,原來醉酒的人會如此之沉,猶如泰山壓低一般,壓得我不僅直不起背,簡直連呼吸都快要斷掉了。可偏偏某人在我的肩上還不老實,他一會兒陡然一揮手叫一聲“馬兒快跑”,一會兒又猛然垂下,雙手無意地砸在我胸上,驚得我差點把他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