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綾羅來到鐧的房間時,沒有看見人,卻聽見嘩嘩水聲,屏風後渺渺水霧,想來是在沐浴。看來來的不是時候,轉身正要離開,卻被身後的人叫住。

“綾羅,我有話跟你說。”

水聲未停,嗓音透過水霧帶著幾許縹緲,傳進綾羅的耳裏,卻有一絲無奈。

綾羅轉過輪椅,緩緩駛向屏風,最終在繡著歲寒四友的四扇折疊木製紗絹屏風前停住,隔著屏風望著裏麵恍惚的人影。

“什麼事?”

“你希望我答應嗎?”

水聲消失了,可以看見人影仰頭靠在浴桶上,雙臂放在浴桶的邊緣。溫熱的水汽潤濕紗絹撲上綾羅的臉,熏得她微然。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們怎麼到底想的!”他陡然激動起來,浴桶裏的水也隨著他的激動而激烈的振動,嘩啦啦的水聲之後,一小股熱流從屏風底部蜿蜒流到綾羅的腳下。

“我們怎麼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想的。”綾羅看著腳底的水,不似他的激動,仍然冷靜而平穩的開口。

像是感受到了綾羅的冷靜,裏麵的水聲也逐漸消失,片刻的沉靜之後,鐧終於緩緩開口,“這就你所許諾的拿回我的一切嗎?如果這就是,那麼……如你所願。”

聲音一點一點的消失,那樣的冷,甚至帶著絕望。綾羅聽的出來,也明白他的絕望,就像多年以前自己的絕望。

背叛的滋味,從來都是不好受的,無論是背叛別人還是被人背叛。

她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就是權力,也是得到權力所必須的代價。

她想起那個人曾經說過的,權力的代價,有時候是你不願意給的,也是你給不起的,可是,一旦你決定為了權力不惜一切代價,就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你走向權力的至巔。

是的,那個人做到了,所以沒有人可以阻擋他,她看著他,輔助他,追隨他,最終成為至高無上的……血皇。

“要得到,就要失去。”她隻能拿他曾經說過的話來安慰鐧。

他送給自己這句話時,她失去的是相伴三年的朋友,得到的,是人生第一場血腥的。

十歲的綾羅跟其他十歲的女孩也許並沒什麼不同,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那麼就是她有一個主人,顯國的大公子魚鳶。

五歲以前,她是顯國都城裏一名最卑微的乞兒,五歲之後她同自己的義姐雪蘭及眾多街頭乞討的孤兒一起,被顯國公子收入府中。

魚鳶的行為,在當時議論紛紛。有人說是仁慈,有人說是怪癖,她不知道外人是如何評論他們,隻是歡喜他們終於可以過像人一樣的生活。用筷子吃飯,穿的衣服,學習識字,還可以習武,甚至是擁有一隻屬於自己的寵物。

在眾多形態各異的小狗中,綾羅選中了它。它很小也很醜,是街頭隨處可見的流浪狗,可是卻觸動了幼小心靈的那根弦,也許五歲時的自己不記事,卻唯獨記住了卑微的味道。

她叫它小多,乞兒的生活告訴她,如果可以,就要的更多,因為沒有人能知道下一頓飯菜到底在哪裏。

這樣的不安全感如影隨形於整個成長過程中,其實所有的乞兒都如她一樣,他們總是拚命的吃飯,貪婪的抓中手中的一切,無數次的鞭打責罰打掉的也許隻是他們狼吞虎咽的惡習,卻永遠去不掉對人生貪婪的本性。

那隻小狗是她七歲的禮物,三年之後卻必須成為她腹中的食物。

如果什麼東西能驅逐中人性中最殘忍的本性,那麼,那一定是饑餓。

偌大的地下囚室被分割成細小的空間,每一個用鐵條隔開的房間裏都一個被困的乞兒,空氣裏飄散著血腥的味道,偶爾有低低的啜泣聲。

三天時間,其他人都殺了身邊的狗,隻有她,固執的抱著小多不肯動刀。她被餓得奄奄一息,虛弱的隻能把小多圈在懷裏,小多也很乖,靜靜的趴在那,時不時用她的臉。

有人蒙頭大睡,有人麵牆發呆,有人冷冷望著她,隻有隔壁的阿九發出微弱的聲音提醒她,“你不吃它,你就會死掉的。”

她聽見了他的話,卻閉著眼睛躺在地上沒有回答。死掉,對她來說並不是陌生的字眼,可是,她不能吃掉她的親人啊。

見她沒有反應,阿九也不再說話,開始靠著鐵欄閉目養神。雖然喝了狗血和生吃了一些狗肉,三天未進食的折磨仍讓人虛弱不已。

綾羅就在這昏昏沉沉之間於生死,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聲‘主人’才喚回她些許的神智。

她用力睜開眼睛,看見阿九匍匐於地,眼神再往下一掃,一雙白色的靴子印入眼簾。

“所有人都出去吧,除了,綾羅。”

命令一下,幾道身影迅速的開門,乞兒們陸陸續續的走出地下囚室,而阿九看她一眼,最後一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