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管立行也在這個清晨天沒亮的時候,就去了馮家。
那個小區,那家院落,他不知來了多少次,但每次來時都有一種緊張和局促的感覺,他向來掩飾得很好,而今日在天色微蒙時就等在路邊,看著那幢院落門窗裏的極有質地的暈黃色燈光,映著精致的蕾絲花窗簾的剪影,慢慢的,似乎明白心裏的那些不欲掀之於口的黯淡心情。
果然還是一個原生家庭的問題吧!馮佳瑩從小唾手可得的這一切,卻是他從小連見都沒見過,而在上大學來到這個城市之後看到一直向往並為之努力奮鬥的動力。
曾有一度他以為他終於爬到這個階層,可以擁有那一切了,可以挺起胸膛娶那屋子裏長大的小公主,更能彰顯自己的成就和榮耀時,卻是一朝就被輕鬆打回了原型。而今,又隻能在這陰暗低下的角落裏仰望著,等待著,期翼著……的心情,已經變得一腔的自嘲,自不量力。
其實至始至終,馮文德和馬蘭都沒有把他真心當成一家人看待,總是拿著審視、丈量的目光挑剔著他的分分寸寸,他也一直努力想要達到他們的要求,仿佛那就是他的人生價值一般,才會生出每次到此的戰戰兢兢,幾分卑微。所以,他其實是打從心底裏看不上甜蜜那種癡傻、固執地做人做事方法和態度的,覺得這就是個全然功利的世界,隻有像他這樣將利益交換做到最大,找個本城的、擁有深厚家世背景資源的姑娘,對於自己未來的生活,工作,事業發展,生兒育女等等,才有最好的助益。
說到底,還是他自己的貪婪,和自以為是,才讓自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然而,馮家屋裏並不若外麵看起來的那麼平靜。
馮佳瑩從頭晚開始,就一直在求母親馬蘭幫幫管立行,母女兩吵到很晚才入睡,同時失眠。隔日一早起來,馮佳瑩為了討好母親還親自做了早餐,當然手藝不怎麼好,差點兒燒了廚房,嚇得馬蘭又狠罵了女兒一頓。
“瞧瞧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馮佳瑩忙活了一早上,卻被這樣責罵,心裏可委屈得不得了,“我再怎麼不成,可我也努力想要討媽媽你開心啊!”
馬蘭撫額,“你要是能讓我少操些心,我就阿彌陀佛了!”
“我怎麼就讓你操心了,我讀書、表演、參加比寒哪一項讓你們失望了。就戀愛不順了,有什麼的了。再說我,我這也是初戀,都說初戀沒幾個容易成功的……”
意識到說多了什麼,馮佳瑩立即打住口卻還是晚了,“既然都知道初戀不易成功,那你還為那個姓管的說什麼好話。你以為你媽媽我是慈善家嗎?”
馮佳瑩不管了,“我知道您不是慈善家,要是你也有做慈善的嘛!幫自家人也是幫,為啥不可能啊?!”
馬蘭被女兒的無理取鬧氣得一拍桌子,大吼,“胡說什麼!你姓馮,他姓管,誰跟他姓管是一家人了。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在這兒為他說話,我說你怎麼就那麼喜歡犯賤,姓管的給你喝了什麼迷湯了?!”
馮佳瑩被激到了頭兒,“媽媽你好意思說我,爸爸昨晚又沒回來吧?一定又跟什麼小狐狸精鬼混去了吧?你怎麼不看看你自己,他一個人在外花天酒地的,你卻在屋裏為他準備好醒酒湯,你要真那麼看得開,那你怎麼不跟爸爸離婚呢?你還在背後為他擦屁股,保住他的烏紗帽兒!你有臉說我,你怎麼不看看你自己,比我還犯……”
啪的一巴掌,狠狠甩在了馮佳瑩的臉上。馮佳瑩捂著臉哭著往外跑,剛衝出屋子,就一頭撞進個懷裏,兩人都連著退了兩步才穩住。馮佳瑩奇怪地抬頭,沒想到竟然看到了日思夜想的男人就在眼前,頓時覺得大難之後必有後福,一把將人抱住,就大哭起來。
管立行也沒料到,他好不容易鼓起勁兒來敲門,這人就出來了。熟悉的香味兒盈滿胸懷,也有那麼一瞬間勾起了往昔的美好回憶,讓他有些微地昏眩和迷惑,可這種感覺在晨風一掠而過後,帶走了僅有的溫存,如夢初醒時的寒意讓他渾身一顫,將懷裏的推了開。
“佳瑩,我是來找你母親的。你母親在嗎?”
“立行,你……你不是來找我的嗎?”
管立行苦笑,“嗯,其實也跟你有關。就像你說的,如果膝蓋彎子軟點兒能救回公司,救回大家一碗飯,我這點兒自尊和臉皮放一放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我想通了,我是來跟你們道歉的。”
馮佳瑩看著男人顯然憔悴了許多的清俊麵容,心底蕩起一股股的悔意和尷尬。
兩人在門口靜靜相對半晌,遂一起走向了大門。
“瑩瑩!”
宋思哲剛好趕到,沒成想竟然看到剛才這一幕親密擁抱的畫麵。
……
馮佳瑩本來緊緊環著管立行的手臂,都不自覺地微微鬆開了,管立行的目光微微略過了臂彎,眼神黯了黯,又迅速恢複了一片清明,不動聲色地將那手臂給慢慢的推了開。馮佳瑩沒有察覺地就慢了一步。
宋思哲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慢走上前來,道,“沒想到,管總竟然還有空來這裏走動?不會告訴我們說,是你早上開車過來散散步,所以不知不覺就走到前未婚妻家門口了?”
他走到近前,一伸手就將馮佳瑩扯了回來,動作有些粗魯,讓馮佳瑩發出一聲低微的痛呼。
管立行的臉色本來就不好,這會兒站在屋外的陰影裏,渾身氣息似乎都降了幾度,目光隻是深深地掠過了那兩人並立的親昵姿勢,馮佳瑩那欲拒還迎的模樣再一次刺進了眼底裏,讓他的眼神陡然鷙亮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