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都聽得很認真,沒有打斷她的話。
陸漫漫的目光驀地變得溫存:“我一落到這個異世界,就在馬背上抱著千裏千尋。他是我認識的第一個人,第一個男人。所以玄夜,我沒有背叛你,我從不欠你什麼。你對我來說,是個陌生人。後來你出現了,可是你是以敵人的姿態出現,你想讓我對你存有什麼想法?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她的聲音幽幽的:“我一來到這個世界,千尋就是我的家。他一直就是我的家,沒有他,我在這個世界一無所有。”這像是一段心靈告白,她說的,便是她來此之後的全部心路曆程:“他如果不要我,就像是整個世界把我拋棄。在這裏,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莫名就掉落在這個世界。我隻有他一個人,他是我的家。”
反反複複強調著,她此時低著頭,並沒有看到百裏千尋的驚詫,也沒去看玄夜驟然變黑的臉色。
秘密已經被揭破了,是敵是友都沒搞清楚,便肆無忌憚地揭破了。那是因為,這個秘密在她胸腔裏壓製得太久。
她不屬於這個世界,卻必須要在這個世界生活。
沒有人能理解她的痛苦。她還有記憶,關於前世父母的記憶。思念入骨,卻無法得見。
她莫名流淚了:“所以,玄夜,我不恨你誅殺連鄭兩家,因為那跟我沒有關係。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但我的痛,你們無法了解,我有我自己的父母,他們存在遙遠未知的空間和時代。我永遠不能見了……”
她從未流露過的哀傷,給這樣的月夜,淡淡蒙上了一層悲色。
一直是她在說,說得很淩亂,有時是想起了什麼,便跑題了。但無一例外的,都在證明,她不是連曼曼,她是陸漫漫。
玄夜的臉色越發的慘白:“可是,你認得紅淩,也認得紅葉,你記得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事情。”他準確抓住了漏洞。
半信,半疑。這女人說的很多東西,他這個一代帝皇聞所未聞。但,這女人,的確記得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她想騙他?為了跟著百裏千尋離宮,編造這樣的滔天謊言,甚至,這是個無法戳破的謊言。想及此,他不由得冷笑。
陸漫漫的心直沉到穀底,說了這麼多,這男人仍是不相信。她閉了閉眼睛,無比疲累:“之前,我對連曼曼沒有任何記憶。是從那日牡丹花下開始的,後來慢慢便有了發生在連曼曼身上的記憶……”
連她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像是在編故事了。多麼不可思議,她解釋得無比疲累。
沒有證據,完全沒有證據說明,她其實是一抹現代的靈魂,飄蕩而至。
她顫著微微帶些沙啞的聲音:“你們,不信我?”問得很無助,也很悲涼。
如此驚天大秘密,都已揭露出來,居然別人不信。
“我信。”百裏千尋簡短而誠懇。隻是他的相信,反而加深了玄夜的不信。
立場本是不同。
玄夜一旦相信,就意味著,他將失去他的皇後。就算他心底有那麼一丁點相信,至少嘴上,是絕不能表達相信的。
陸漫漫初時沒想到,如今想到了。霎時變得無力,再沒有剛才那股講故事的激動勁兒,身子一滑,又坐到了地上,趴在蝶翅身上,喃喃的低語:“蝶翅,你要記住,我不是連曼曼,我是陸漫漫。”
話,說得那麼憂傷,那麼孤寂。天地間,她像一片沒有根的浮萍,風一吹,便在水中飄來蕩去。
玄夜的表情也冷冷的,再不是剛才江湖的味道,仿佛俠客一般,與朋友縱情天地,一解心中疑惑。
此時,他又恢複了帝王的威嚴,那麼冷冽,不近人情:“這種話,以後不要說了。否則傳將出去,會被當成妖言惑眾,難平民憤。以後,你循規蹈矩,還是朕的梨花皇後。”
他說完,負手轉身離開,又停了步子,聲音清冷地交待:“立刻回宮。”
陸漫漫不言不語,木然呆坐。
月亮仍是那麼圓,鬼故事也講完了,隻可惜,人家不信。這是她的底牌,她連底牌都翻給那男人看了,那男人居然不信。
要不是這一晚上鬼迷了心竅,看兩個男人其樂融融,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打死她,也不會把真相揭露出來。
她才是很傻很天真,以為推心置腹,玄夜也會像百裏千尋一樣對她有著憐惜之情,放她一條生路。
終究,她還是高估了玄夜。不由得狠狠地罵:“玄夜就是個王八蛋!”抬起頭,驟然對上百裏千尋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