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束之毒,無藥可解。一如玄夜與桑九。
百裏千尋接過宮人遞上來的曼諾夕花汁,然後將黑瓶中的褐色粉末倒入汁裏:“嫂子,這藥引不是想做就做得了的。否則為何多年來,都無人解過這烏束之毒?”
他說得輕描淡寫,手上均勻攪動著花汁與粉末:“劇毒與血液的融合程度,以及藥引身體的強壯程度,直接影響解藥的效果。嫂子,如果你一定要幫忙的話,就請你好好照顧我的漫漫……她……跟我們不一樣……”
他也不知道想表達什麼,她跟他們不一樣。灰飛煙滅之後,她的魂魄會飄向別的時空麼?
他其實對解藥,完全沒有把握。
桑九還想說什麼,卻知此時不是胡攪蠻纏的時候,默然答允。還有千言萬語要問,要交待,竟無法開口。隻是隱隱覺得不安,不止是對解藥能否救得了漫漫與霖兒,更覺得背後還隱藏著她所不知道的東西。
是什麼呢?思緒紛雜,現在又豈是能一一問出心中疑惑的時候?
玄夜的神色也越來越暗,在桑九出去準備房間時,才問:“千尋,是不是救了漫漫和霖兒,你就會死?無論能不能救到他們,你都會死?”
百裏千尋沉默了一陣,輕笑道:“也許,有了你這曼諾夕的花,我死不了。”
玄夜沉聲道:“千尋,你不能當藥引。”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百裏千尋拍拍他的肩:“玄夜,好好想想怎麼勸嫂子,如果霖兒死了,她絕計活不了。”
玄夜如哽在喉。
百裏千尋又道:“這次抓到的刺客,我去查看過。他一定不是真的刺客,極遠的射程,必是個用弓的好手。那個人的手,隻是幹農活顯得粗糙些,並沒有弓箭手特有的繭。所以我猜,你的侍衛裏,必有問題。”
“侍衛?”
“對,這一批侍衛,有好幾個我並不熟悉。如果我沒猜錯,刺客應該是吳躍儉的人。”百裏千尋笑起來:“你的穎妃急了。”
吳躍儉正是穎妃的父親,帶兵很有一套,位極人臣。近年更是因平定嘉牧江之亂而顯赫一時,順帶穎妃在後宮裏也趾高氣揚。
玄夜的眸色沉得深不見底,手上的鮮血已經凝固:“殺無赦。”
卻,談何容易!
軍中將領,豈是說殺就殺?沒有足夠的證據,沒有足夠的把握,如何服眾?
百裏千尋叫人拿來筆墨,一行行漂亮的字跡在玄夜眼前顯現,全是人名,很多。
他幾乎是不用想,就將這些人名全部寫了出來:“這是我真正暗衛的名單,你用得著。父皇臨終之時,讓我發下誓言,永遠做你玄夜的終身暗衛,是真正的暗衛,連你都不知道的暗衛。我花了三年時間,將所有人,秘密安排在了軍中朝廷要職,抑或是民間。”
玄夜震驚,拿著那些名單的手都輕輕顫抖。
百裏千尋灑然一笑:“而我,選擇離開你的真正原因,也是因為要做一個真正的暗衛。我答應過父皇,助你成就梨雁國盛世。哪怕你害我,殺我,我都將是你終身的暗衛。”他露出近乎灼熱的光芒:“還好,玄夜,你始終是拿我當兄弟的。”
玄夜虎目流出熱淚:“千尋……”他慶幸,從未動過要將這弟弟置於死地的心思,即使與他的皇後私奔之時,也從未想過要他的命。
否則如今,有何麵目與他相見?
玄夜沉聲道:“三年前,我在父皇麵前也發下誓言,此生此世,就算千尋負我,反我,殺我,我都不得取他性命。”
兩個男人大手一握,猛地擁抱在一起。
是千尋先說話:“替我照顧漫漫,那丫頭,太淘氣。若是救不了她,就把我們合葬了。”
玄夜的嗓音近乎嘶啞:“為何非要親自做藥引?去侍衛裏挑選,總有符合要求的死士願意效忠。”
“不,我不願意漫漫的身體裏,流著別的男人的血。這個理由是否足夠?她一直是個霸道又任性的女人,一再一再要求我,隻許有她一個女人。”百裏千尋笑得很溫存:“我也希望,她隻有我一個,連身上的血,也是她和我共同的融合。”
他何嚐不自私?何嚐不霸道?何嚐不想,她隻是他一個人的,從身到心,一切的一切。
玄夜聽聞此話,又想到了桑九。曾經桑九,不也是在跟他較這個勁兒嗎?雖然嘴上沒有明說,但事實上,這麼些年,她一直嫌棄他身上有別的女人的味道。直至而今反目,她寧願死,也不願留在他身旁。
是了,寧可死,也不要做他的女人。陸漫漫是,桑九也是。
玄夜心痛得差點窒息:“千尋……你一定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