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狠狠的。
激情迸發如驚雷閃電,卻,在最火熱時分,他重重推開了她,狼狽地拉開門,背對著她,鼻音重重的:“乖,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就那麼毫不留情地走掉,一絲留戀都沒有。
竟然,一次都沒有回過頭。
陸漫漫站立不穩,抓住門框,淚如雨下。卻是無聲,靜靜的,無聲,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百裏千尋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回頭。他不能回頭,一回頭,她便能看見他口中溢出的鮮血。
他沒有時間了。
荑芒之毒一天天迫近他的心脈。
他就快沒有時間了。
他從來沒有一刻,如這般渴望活著。他不能讓她看到他口中的鮮血,她會心碎。
猛地一口血,吐在白色的手帕上。月光下,鮮豔的紅,觸目驚心。
“你應該讓她知道。”左岸悄無聲息又遞了張手帕給他:“千尋,她正在發瘋地尋找名醫替你解毒。”
百裏千尋慘然一笑:“我不想讓她看著我死。七叔,你要幫我。”
“所以,你故意讓她誤會你和孟淩蘭的關係?”左岸悵然,再大的風浪都可以挺過,卻是強不過命運。
“不,我並不知道她會看見淩蘭來見我,這是個巧合。”百裏千尋隨意地將嘴角的鮮血擦幹淨:“隻是,她既然看見了,那我便順水推舟罷了。”
“你知道她這幾日是怎麼過的?”左岸說著,隻覺得胸口堵了個大石:“她竟然和平常一樣,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仍然在為你的毒找解藥。”
百裏千尋聽了,微一勾唇,笑得又溫存又苦澀:“若不是因為我的毒,她見到我和淩蘭在一起,立刻就會收拾行囊走人了,絕不會留到現在。”語調變得堅決,聲音低而沉:“但我不會讓她陪我死。她好不容易……”
他及時打住了。
他想說的是,她好不容易死後在連曼曼身體裏複活,他如何舍得讓她死?
那個女人那麼愛玩愛鬧,對什麼事兒都新鮮稀奇,他怎麼舍得讓她死?
他得讓她活著,好好活著。
他不要她陪他一起死。
“那,孟淩蘭……”左岸擔憂這個又擔憂那個,隻覺得心力交瘁。
百裏千尋沉重地搖搖頭:“來不及了,我勸過她,但她心意已決。”他告別,向前走了幾步,又扭過頭來,對左岸道:“七叔,還有個事要拜托你。孟淩蘭有個女兒,叫百裏嫣然。若是我不在了,淩蘭有個不測,麻煩你養大她的女兒。”
左岸鄭重地點點頭,肅然道:“你放心,漫漫和吉星,以及嫣然,我都會照顧。隻是,”他無奈地笑笑:“或許漫漫輪不著我照顧。龍思大興土木,正在建一個比禦風庭更大的地方。據說名字都取好了,叫‘漫風庭’。”
百裏千尋笑得很勉強,驟然眼眶有些泛紅。幸而是黑夜,才將他的狼狽掩藏:“放心,她不喜歡皇帝。”
他本來是她的家,可如今,家快沒了,她該何去何從?一陣悲涼從心底升起,迅速將他變得冰冷。
左岸忽然笑了:“千尋,你說得沒錯,她就是個小狐狸精變的。你們家雁霖也快得相思病了。”
“雁霖?”百裏千尋啞然失笑:“你應該還說漏了一個人,吉星那小子就等著長大娶他的漫漫姐姐了。”說完,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冬夜的月光,那麼冰冷。
陸漫漫不知道站在門框邊上站了多久,隻覺得全身都僵硬疼痛起來,才緩緩坐到椅上。透過窗台,盯著深藍夜幕中清亮的明月。
前世,今生。
前塵,往事。
她還清楚地記得,她扭著他負責任的情景。那時,他隻不過幫她處理了箭傷。因為傷口的位置,他還半閉著眼睛,很不好意思。
那時,百裏千尋真可愛。
她曾經趾高氣揚地跟他說,君若無心我便休。嗬,他明明柔情萬種,明明說他的心裏隻有她一個啊。
她跟他說,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嗬,果然,他對她是有情的,所以就快要死了,她卻無能為力。
可誰知道她的痛呢?
知道他心中有個女人,連怨他恨他怪他都做不到,還巴巴地替他忙前忙後,跑出跑進,誰知道她的痛呢?
到最後,隻剩下兩條路可走。
一是他毒發身亡,漫步黃泉路;
二是運氣好,他的毒被解了。他活著,與孟淩蘭重續舊好,跟他們的孩子歡聚一堂。
而她,在天涯某處,祝福她。
瞧,多文藝,多唯美,多韓風。
漫漫是個好姑娘,所以一直希望的結果是第二種。她祝福他,虔誠祝福他。
漫漫是個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