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舊肆虐,無休無止,漫卷大地。
目極處,金壁琉璃已被白雪遮掩,非往日的璀璨耀目。清冷的笑在百裏千尋的臉上漸漸泛開,眉梢,眼底,薄唇微揚,仍舊慵懶與散漫,卻帶了冷咧與鋒芒。
左岸和百裏千尋站在一個隱秘房間的窗口,看向窗外漸漸消失的人影。房間在三樓,在這個位置能放眼很遠的地方。
雪下了一整夜,完全沒有停的意思。風呼呼地刮著,銀樹白花,天地一片蒼茫。
陸漫漫捧著藥碗,悄悄進來了,目光落在百裏千尋美如冠玉的俊臉上:“千尋,把藥喝了。”
百裏千尋沒有說話,接過碗來,大口大口喝掉。
終究,陸漫漫還是沒忍住,塞了一顆蜜棗進他嘴裏。他愣住了,她也有一刹那的愣神。
左岸更是別過臉,仿似沒看到一般。
陸漫漫驀地臉紅了,岔開話題道:“他們都在準備行李,立即啟程回龍國。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之前讓她去做婢女,現在龍國使團卻要立即啟程。
左岸與百裏千尋相視一笑。
陸漫漫更疑惑了,但並未細問,也不在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隻想一心一意解了百裏千尋的荑芒之毒,至於別的,跟她無關。報仇、舊愛……一切的一切,都是百裏千尋的事,跟她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屋子裏,已擺放了一套錦襖羅衫,質地很好,卻不華麗。是一個婢女的裝束,太子宮中的婢女自然穿得並不寒磣。
從內屋出來一個女子,也是婢女的裝扮。眉清目秀,黛如遠山,隱隱透出絲絲英氣,顯然她非是婢女那麼簡單。
她走到陸漫漫身前行禮,不卑不亢:“若男見過小姐,今後若男誓死跟隨小姐。”
陸漫漫盯著眼前的女子,半響,才抬眸看了看百裏千尋,又看了看左岸:“什麼意思?”
這女子顯是身份特殊,不僅知道陸漫漫不是左城,不是男子,言語之中,似乎還有要一生跟隨的意思。
“裴若男以後貼身保護你。”百裏千尋輕描淡寫道。
“我不需要。”陸漫漫想也不想。
“不,你需要。”百裏千尋的口吻篤定而堅決,眸光中的悲傷一閃而過:“你身邊必須要有人保護。”
沒說出個所以然,陸漫漫卻明白那話中的意思。這個叫裴若男的女子將會作為隨從或是婢女,跟隨她一輩子。
尤其是百裏千尋死後。
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窒息而蒼涼。陸漫漫沉默了,眸光黯淡,隨裴若男進房間換裝。
片刻後,陸漫漫再出來時,已變裝成一個素靜清雅的少女,如一輪雪夜中掛在遙遠天際的月亮,散發著淡淡迷離的光芒。遙遠而美好,無法觸及。
百裏千尋雙手一拍,從另一間屋內又出來一個少女。那少女容貌很平常,若是放在人堆裏,隻怕是無人注意。就連她的目光,也沒有半點特別,平凡,無神,甚至有些呆滯。
百裏千尋並不解釋,隻是對那少女道:“裴若心,此次任務完成,就找個地方隱匿起來,到時好接應若男和小姐。”
“是,主人。”裴若心畢恭畢敬的態度。
“不,你的主人跟若男一樣,都是這位陸小姐。記住了!”百裏千尋聲音不大,卻鄭重而嚴厲。他嘴角輕勾,不知想到了什麼,那勾出的唇線漸漸凝固得僵硬。
裴若心連忙單腿跪下,說了句“記住了”。站起身又轉向陸漫漫道:“若心在城外守候主人。”也是不卑不亢的姿態,在她說這話時,那目光變得靈動睿智,再不似剛才那般平凡。
陸漫漫徹底被搞蒙了。若是往常,必纏著百裏千尋打破砂鍋問到底。可是如今沒有。
她仍是沉默,仿佛怎樣都無所謂,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個藥碗。那藥碗還有殘渣,褐黑的顏色,漸漸在碗底凝固。
屋內氣氛一度變得清冷,誰都不說話。
百裏千尋歎息一聲,走近陸漫漫。他身上的曼諾夕香味從厚厚的錦衣緞袍中層層浸染出來,混著他本身的男人氣息,令陸漫漫心尖兒一顫。
隨即,她的五髒六腑都漸漸疼了起來。分不清,是因為他心中有個孟淩蘭,還是荑芒之毒,無藥可解。
沒有說話,百裏千尋將她臉上輕薄的人皮麵具細心取下,轉身走向裴若心。
片刻之後,陸漫漫看見換了男裝的裴若心變身成為自己,無比詭異。卻是瞬間,明白了百裏千尋的意圖:“你要讓她扮成我?那吉星、桑九他們怎麼辦?會發生什麼事兒?”
左岸灑然一笑:“吉星交給我,難道漫漫還不放心嗎?”說著,帶著扮成陸漫漫的裴若心走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