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寒風呼嘯,空氣又冷又幹。
百裏千尋無一例外地又出門了。陸漫漫冷眼瞧著,不動聲色,隻是坐在棋盤前,有一子無一子地亂填亂放。
良久,她沉聲喚:“若男!“
裴若男立時走上前來:“小姐,有何事吩咐?”
陸漫漫手裏拿著一粒白子,輕輕落進一大堆黑子裏,緩緩開口:“此間事了,你有什麼打算?”
裴若男一愣,訥訥答道:“我跟著小姐。小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一生相隨,便是這個意思。
陸漫漫微微一笑,淺淺的,幾不可見:“百裏千尋的主意?你是青山莊的人,自然聽四叔和百裏千尋的話。但我不會留你在身邊。”
裴若男臉色微變,急道:“可是若男做錯了什麼事讓小姐不高興?”
“那倒沒有。”陸漫漫語氣仍是淡淡的:“我隻是想有個聽我話的人而已。”
“……”裴若男低垂著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自己什麼時候不聽小姐的話了。她沒動,就那麼默然站立。
陸漫漫抬起頭來,眉目間有些捉摸不透的情緒:“忙你的去,若男。”她聲音裏聽不出任何的不悅。
裴若男仍舊站在原地不動,習武之人最不善揣摸人的心思,尤其是這位言行舉止都很奇怪的小姐:“若男如果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請小姐說出來,若男一定改正。”
陸漫漫聞言,反倒將頭垂下,用手捏著眉心,半響才道:“若我和百裏千尋的命令相反,你會執行誰的?”
“……”裴若男哪裏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小姐是莊主心尖尖上的人,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聽誰的話,都不會有矛盾啊。
“你答不出來,我卻已經知道答案了。”陸漫漫站起身,似有一絲疲憊,向臥室走去:“我不會怪你,但你以後不能跟著我。”
裴若男呆立著,心緒紛亂,一時不知作何應答。小姐這是唱的哪一出? 她有什麼命令會和莊主相反?
陸漫漫梳洗一番之後,穿著寢衣躺在床上。她輕輕閉上眼睛,睫毛微顫,這顯示著她心底波瀾起伏。
她隱隱察覺百裏千尋同時在下好幾盤棋,千回百轉的心思,無法猜透。這裏麵,必然包括她的人生。隻是她不太了解的是,她是他手上的那一粒白子或是黑子,還是與他對弈的那個人。
她當然希望,與他對弈。但棋局已開,局勢不清,更不知道對方心裏盤算的是什麼。隻是有一點,他愛她,這無可非議。憑著這一點,她便能支撐下去。
女人心,海底針。誰說男人不是呢?
陸漫漫用手輕輕撫過小腹,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仿佛那是永遠連接她和百裏千尋的紐帶,不可分割。
百裏千尋瞞了她許多事,或是故布疑陣,或是……她胡亂猜測著……
裴若男忐忑了許久,終於還是準備趁莊主沒回來之前,把這小姐哄好了。她站在門口,輕吸了口氣:“小姐,睡了嗎?若男有話要說。”
陸漫漫仍舊閉著眼睛,唇角卻微微上揚,心道這妮子畢竟習武之人,心思沒那麼多彎彎繞,才這麼一會兒功夫,便沉不住氣了。
她並非有意為難若男,更不是想擺架子,相反,她對若男的本事是由衷佩服和依賴,對她那種單純的直性子也頗有好感。
但裴若男畢竟是四叔的人,聽命於百裏千尋。若她要使喚若男做點秘密之事,豈非跟透明人一樣,哪有隱私可言?
她輕咳了一聲,淡淡的語氣:“進來吧。”
裴若男身體站得筆直,一臉的不安:“求小姐不要打發若男走,若男定當竭盡全力保護小姐。”
陸漫漫搖搖頭:“我從沒懷疑過你的能力。”
“若男願聽小姐的話,一生追隨小姐,不離不棄。”裴若男搜腸刮肚地表決心表忠心。
陸漫漫從床上坐起來,語氣從未有過的平靜:“若男,坐。”
“若男不敢。”
“這第一件事,你就不聽我的話,我該如何留你?”陸漫漫的聲音很好聽,親切又自然。
裴若男聞言,趕緊搬了個椅子放置床前:“若男聽話就是了。”
陸漫漫輕笑出聲:“讓你坐,很委屈你嗎?”
裴若男低聲道:“屬下不是委屈,是受寵若驚。”她從三歲就習武,一直作為暗衛培養,很少接觸旁人,隻知道服從命令。
此次挑中她和裴若心終身跟隨小姐,護小姐周全,事實上已經脫離暗衛組織,隻是作為家仆存在了。她當然很珍惜這個機會,這將是一條完全不同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