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路楷見刑部覆本,有了聖旨,便於獄中取出閻浩、楊胤夔斬訖並要割沈煉之首,一同梟示,誰知沈煉真屍已被賈石買去了官府也那裏辨驗得出?不在話下,再說楊順看見止於蔭子人心中不滿,便向路楷說道:"當初嚴東樓許我事成之日,以侯伯爵相酬。今日失言,不知何故?"路楷沉思半晌,答道:"沈煉是嚴家緊對頭,今止誅其身,不曾波及其子,斬草不除根,萌芽再發一相國不足我們之意,想在於此"楊順道:"若如此,何難之有?如今複上個本說沈煉雖誅,其子亦宜知情還該坐罪,抄沒家私。庶國法可伸幾人心知懼。再訪他同射草人的幾個狂徒,並借屋與他住的,一齊拿來治罪出了嚴家父子之氣,那時卻將前言取賞人看他有何推托?"路楷道:"此計大妙,事不宜遲,乘他家屬在此一網而盡,豈不快哉!隻怕他兒子知風逃避幾卻又費力。"楊順道:"高見甚明"一麵寫表申奏朝廷,再寫稟帖到嚴府知會,自述孝順之意;一麵預先行牌保安州知州下著用心看守犯屬,勿容逃逸兒隻等旨意批下便去行事,詩雲:破巢完卵從來少幾削草除根勢或然。
可惜忠良遭屈死一又將家屬媚當權。
再過數日聖旨下了。州裏奉著憲牌,差人來拿沈煉家屬,並查平素往來諸人姓名,一一挨拿。隻有賈石名字二先經出外,隻得將在逃開報,此見賈石見幾之明也。時人有詩讚雲:義氣能如賈石稀,全身遠避更知幾?
任他羅網空中布上爭奈仙禽天外飛?
卻說楊順見拿到沈袞、沈褒親自鞠問,要他招承通虜實跡,二沈高聲叫屈,那裏肯招?被楊總督嚴刑拷打,打得體無完膚。沈袞、沈褒熬煉不過二雙雙死於杖下。可憐少年公子,都入枉死城中。其同時拿到犯人一都坐個同謀之罪。累死者何止數十人!幼子沈 尚在繈褓免罪,隨著母徐氏,另徙在雲州極邊,不許在保安居住。
路楷又與楊順商議:"沈煉長子沈襄口是紹興有名秀才。他時得地必然銜恨於我輩。不若一並除之,永絕後患。亦相國知我用心兒"楊順依言,便行文書到浙江個把做欽犯,嚴提沈襄來問罪二又分付心腹經曆金紹,擇取有才幹的差人齎文前去,囑他中途伺便口便行謀害,就所在地方上討個病狀回繳。事成之日幾差人重賞。金紹許他薦本超遷金紹領了台旨,汲汲而回又著意的選兩名積年幹事的公差,無過是張千、李萬,金紹喚他到私衙人賞了他酒飯,取出私財二十兩相贈,張千、李萬道:"小人安敢無功受賜?"金紹道:"這銀兩不是我送你的,是總督楊爺賞你的,教你齎文到紹興去拿沈襄,一路不要放鬆他,須要如此如此兒這般這般。回來還有重賞若是怠慢,總督老爺衙門不是取笑的下你兩個去回話。"張千、李萬道:"莫說總督老爺鈞旨人就是老爺分付,小人怎敢有違?"收了銀兩人謝了金經曆,在本府認領下分文,疾忙上路,往南進發。
卻說沈襄,號小霞,是紹興府學廩膳秀才,他在家久聞得父親以言事獲罪隻發去口外為民,甚是掛懷,欲親到保安州一看,因家中無人主管行止兩難。忽一日,本府差人到來個不由分說,將沈襄鎖縛幾解到府堂。知府教把文書與沈襄看了備細了就將回文和犯人交付原差幾囑他一路小心。沈襄此時方知父親及二弟,俱已死於非命,母親又遠徙極邊,放聲大哭。哭出府門,隻見一家老小一都在那裏攪做一團的啼哭,原來支書上有"奉旨抄沒"的話兒本府已差縣尉封鎖了家私一將人口盡皆逐出。沈小霞聽說真是苦上加苦,哭得咽喉無氣隻霎時間,親戚都來與小霞話別明知此去多凶少吉,少不得說幾句勸解的言語小霞的丈人孟春元取出一包銀子一送與二位公差,求他路上看顧女婿人公差嫌少不受。孟氏娘子又添上金簪子一對一方才收了。沈小霞帶著哭分付孟氏道:"我此去死多生少,你休為我憂念,隻當我已死一般,在爺娘家過活。你是書禮之家,諒無再醮之事,我也放心得下人"指著小妻聞淑女,說道:"隻這女子,年紀幼小,又無處著落了合該教他改嫁。奈我三十無子幾他卻有兩個半月的身孕了他日倘生得一男,也不絕了沈氏香煙上娘子,你看我平日夫妻麵上,一發帶到他丈人家去住幾時等待十月滿足,生下或男或女下那時憑你發遣他去便了幾"話聲未絕,隻見聞氏淑英說道:"官人說那裏話!你去數千裏之外,沒個親人朝夕看覷,怎生放下?大娘自到院家去上奴家情願蓬首垢麵,一路伏待官人前行口一來官人免致寂寞,二來也替大娘分得些憂念"沈小霞道:"得個親人做伴,我非不欲。但此去多分不幸累你同死他鄉,何益?"聞氏道:"老爺在朝為官個官人一向在家,誰人不知?便誣陷老爺有些不是的勾當,家鄉隔絕,豈是同謀?妾幫著官人到官申辯了決然罪不至死。就使官人下獄,還留賤妾在外,尚好照管兒"孟氏也放丈夫不下,聽得聞氏說得有理,極力攛掇丈夫帶淑女同去沈小霞平日素愛淑女有才有智,又見孟氏苦勸,隻得依允又當夜,眾人齊到孟春元家個歇了一夜。次早,張千、李萬催趲上路上聞氏換了一身布衣,將青布裹頭上別了孟氏,背著行李,跟著沈小霞便走,那時分別之苦,自不必說幾一路行來,聞氏與沈小霞寸步不離,茶湯飯食,都親自搬取下張千、李萬初還好言好語,過了揚子江,到徐州起旱隻料得家鄉已遠,就做出嘴臉來人呼麼喝六,漸漸難為他夫妻兩個來了二聞氏看在眼裏,私對丈夫說道:"看那兩個潑差人,不懷好意。奴家女流之輩二不識路徑,若前途有荒僻曠野的所在一須是用心提防。"沈小霞雖然點頭心中還隻是半疑不信。
又行了幾日人看見兩個差人不住的交頭接耳,私下商量說話。又見他包裹中有倭刀一口其白如霜,忽然心動,害怕起來,對聞氏說道:"你說這潑差人其心不善,我也覺得有七八分了。明日是濟寧府界上了過了府去,便是大行山、梁山濼,一路荒野,都是響馬出入所之,倘到彼處,他們行凶起來你也救不得我,我也救不得你幾如何是好?"聞氏道:"既然如此幾官人有何脫身之計,請自方便留奴家在此,不怕那兩個潑差人生吞了我!"沈小霞道:"濟寧府東門內二有個馮主事丁憂在家。此人最有俠氣是我父親極相厚的同年幾我明日去投奔他,他必然相納兒隻怕你婦人家,沒誌量打發這兩個潑差人,累你受苦,於心何安?你若有力量支持他,我去也放膽。不然,與你同生同死,也是天命當然,死而無怨,"聞氏道:"官人有路盡走,奴家自會擺布,不勞掛念,"這裏夫妻暗地商量,那張千、李萬辛苦了一日吃了一肚酒,齁齁的熟睡下全然不覺。
次日,早起上路沈小霞問張千道:"前去濟寧還有多少路?"張千道:"隻四十裏,半日就到了。"沈小霞道:"濟寧東門內馮主事是我年伯向他先前在京師時,借過我父親二百兩銀子,有文契在此。他管過北新關,正有銀子在家。我若去取討前欠一他見我是落難之人,必然慨付,取得這項銀兩,一路上盤纏也得寬裕,免致吃苦。"張千意思有些作難兒李萬隨口應承了,向張千耳邊說道:"我看這沈公子是忠厚之人,況愛妾、行李都在此處,料無他故。放他去走一遭,取得銀兩,都是你我二人的造化,有何不可?"張千道:"雖然如此了到飯店安歇行李,我守住小娘子在店上你緊跟著同去,萬無一失一"話休絮煩。看看巳牌時分二早到濟寧城外。揀個潔淨店兒幾安放了行李。沈小霞便道:"你二位同我到東門走遭幾轉來吃飯未遲。"李萬道:"我同你去隻或者他家留酒飯,也不見得又"聞氏故意對丈夫道:"常言道:人麵逐高低世情看冷暖。馮主事雖然欠下老爺銀兩,見老爺死了,你又在難中,誰肯唾手交還?枉自討個厭賤,不如吃了飯趕路為上。"沈小霞道:"這裏進城到東門不多路好歹去走一遭,不折了什麼便宜,"李萬貪了這二百兩銀子口一力攛掇該去。沈小霞分付聞氏道:"耐心坐坐,若轉得快時,便是沒想頭了,他若好意留款,必然有些齎發,明日雇個轎兒抬你去。這幾日在牲口上坐人看你好生不慣。"聞氏覷個空向丈夫丟個眼色。又道:"官人早回口休教奴久等則個。"李萬笑道:"去多少時,有許多說話,好不老氣!"聞氏見丈夫去了,故意招李萬轉來,囑付道:"若馮家留飯下坐得久時,千萬勞你催促一聲"李萬答應道:"不消分付個"比及李萬下階時,沈小霞已走了一段路了向李萬托著大意,又且濟寧是他慣走的熟路一東門馮主事家,他也認得二全不疑惑。走了幾步,又裏急起來,覷個毛坑上,自在方便了,慢慢的望東門麵去。
卻說沈小霞回看頭時,不見了李萬,做一口氣急急的跑到馮主事家,也是小霞合當有救,正值馮主事獨自在廳向兩人京中,舊時識熟,此時相見兒吃了一驚!沈襄也不作揖,扯住馮主事衣袂道:"借一步說話又"馮主事已會意了,便引到書房裏麵,沈小霞放聲大哭,馮主事道:"年侄,有話快說,休得悲傷,誤其大事,"沈小霞哭訴:"父親被嚴賊屈陷已不必說了。兩個舍弟隨任的人都被楊順、路楷殺害。隻有小侄在家,又行文本府,提去問罪,一家宗祀,眼見滅絕。又兩個差人了心懷不善,隻怕他受了楊、路二賊之囑,到前途大行、梁山等處暗算了性命二尋思一計,脫身來投老年伯,老年伯若有計相庇,我亡爺在天之靈,必然感激。若老年伯不能遮護小侄,便就此觸階而死。死在老年伯麵前下強似死於奸賊之手。"馮主事道:"賢侄上不妨。我家臥室之後,有一層複壁下盡可藏身,他人搜檢不到之處,我送你在內權住數日,我自有道理,"沈襄拜謝道:"老年伯便是重生父母,"馮主事親執沈襄之手,引入臥房之後。揭開地板一塊,有個地道。從此鑽下,約走五六十步人便有亮光。有小小廊屋三間,四麵皆樓牆圍裹,果是人跡不到之處又每日茶飯,都是馮主事親自送入他家法極嚴,誰人敢泄漏半個字?正是:深山堪隱豹下柳密可藏鴉。不須愁漢吏了自有魯朱家。
且說這一日了李萬上了毛坑,望東門馮家而來,到於門首,問老門公道:"主事老爺在家麼?"老門公道:"在家裏一"又問道:"有個穿白的官人,來見你老爺,曾相見否?"老門公道:"正在書房裏吃飯哩向"李萬聽說,一發放心個看看等到未牌,果然廳上走一個穿白的官人出來,李萬急上前看時,不是沈襄那官人徑自出門了。李萬等得不耐煩,肚裏又饑,不免問老門公道:"你說老爺留飯的官人,如何隻管坐了去,不見出來?"老門公道:"方才出去的不是?"李萬道:"老爺書房中還有客沒有?"老門公道:"這到不知,"李萬道:"方才那穿白的是甚人?"老門公道:"是老爺的小舅上常常來的。"李萬道:"老爺如今在哪裏?"老門公:"老爺每常飯後下定要睡一覺,此時正好睡哩了"李萬聽得話不投機,心下早有二分慌了便道:"不瞞大伯說,在下是宣大總督老爺差來的,今有紹興沈公子名喚沈襄,號沈小霞,係欽提人犯個小人提押到於貴府,他說與你老爺有同年叔侄之誼上要來拜望。在下同他到宅一他進宅去了,在下等候多時不見出來,想必還在書房中,大伯,你還不知道?煩你去催促一聲教他快快出來,要趕路走口"老門公故意道:"你說的是甚麼說話?我一些不懂,"李萬耐了氣,又細細的說一遍上老門公當麵的一啐,罵道:"見鬼!何常有什麼沈公子到來?老爺在喪中,一概不接外客。這門上是我的幹紀,出入都是我通稟。你卻說這等鬼話!你莫非是白日撞麼?強裝甚麼公差名色掏摸東西的口快快請退,休纏你爺的帳!"李萬聽說,愈加著急,便發作起來道:"這沈襄是朝廷要緊的人犯二不是當耍的。請你老爺出來,我自有話說。"老門公道:"老爺正瞌睡隻沒甚事,誰敢去稟!你這獠子,好不達時務!"說罷,洋洋的自去了一李萬道:"這個門上老兒好不知事兒央他傳一句話甚作難?想沈襄定然在內我奉軍門鈞帖,不是私事下便闖進去怕怎的?"李萬一時粗莽口直撞入廳來,將照壁拍了又拍,大叫道:"沈公子好走動了,"不見答應。一連叫喚了數聲隻見裏頭走出一個年少的家童口出來問道:"管門的在那裏?放誰在廳上喧嚷?"李萬正要叫住他說話那家童在照壁後張了張兒,向西邊走去了。李萬道:"莫非書房在那西邊?我且自去看看了怕怎的!"從廳後轉西走去,原來是一帶長廊。李萬看見無人隻隻顧望前而行。隻見屋宇深邃,門戶錯雜,頗有婦人走動二李萬不敢縱步,依舊退回廳上向聽得外麵亂嚷,李萬到門首看時卻是張千來尋李萬不見,正和門公在那裏鬥口。
張千一見了李萬人不由分說,便罵道:"好夥計!隻貪圖酒食,不幹正事!巳牌時分進城,如今申牌將盡,還在此閑蕩!不催趲犯人出城去,待怎麼?"李萬道:"呸!那有什麼酒食?連人也不見個影兒!"張千道:"是你同他進城的"李萬道:"我隻登了個東,被蠻子上前了幾步,跟他不上二一直趕到這裏。門上說有個穿白的官人在書房中留飯下我說定是他了。等到如今不見出來,門上人又不肯通報,清水也討不得一杯吃老哥,煩你在此等候等候,替我到下處醫了肚皮再來了"張千道:"有你這樣不幹事的人,是甚麼樣犯人?卻放他獨自行走!就是書房中少不得也隨他進去。如今知他在裏頭不在裏頭?還虧你放慢線兒講話這是你的幹紀,不關我事!"說罷便走又李萬趕上扯住道:"人是在裏頭,料沒處去。大家在此幫說句話兒隻催他出來,也是個道理,你是吃飽的人,如何去得這等要緊?"張千道:"他的小老婆在下處,方才雖然囑付店主人看守,隻是放心不下,這是沈襄穿鼻子的索兒,有他在,不怕沈襄不來二"李萬道:"老哥說得是兒"當下張千先去了。李萬忍著肚饑守到晚,並無消息。
看看日沒黃昏,李萬腹中餓極了,看見間壁有個點心店兒二不免脫下布衫,抵當幾文錢的火燒來吃去不多時,隻聽得扛門聲響個急跑來看,馮家大門已閉上了李萬道:"我做了一世的公人,不曾受這般嘔氣。主事是多大的官兒!門上直恁作威作勢?也有那沈公子好笑人老婆、行李在下處,既然這裏留宿下信也該寄一個出來。事已如此,隻得在房簷下胡亂過一夜,天明等個知事的管家出來二與他說話。"此時十月天氣,雖不甚冷,半夜裏起一陣風,簌簌的下幾點微雨,衣服都沾濕了好生淒楚!
捱到天明雨止,隻見張千又來了,卻是聞氏再三再四催逼他來的,張千身邊帶了公文解批和李萬商議,隻等開門,一擁而入。在廳上大驚小怪高聲發話。老門公攔阻不住一時間家中大小都聚集來七嘴八張,好不熱鬧!街上人聽得宅裏鬧炒,也聚攏來,圍住大門外閑看驚動了那有仁有義、守孝在家的馮主事,從裏麵踱將出來。且說馮主事怎生模樣:頭帶梔子花匾摺孝頭巾身穿反摺縫稀眼粗麻衫,腰係麻繩,足著草履。
眾家人聽得咳嗽響道一聲:"老爺來了。"都分立在兩邊個主事出廳問道:"為甚事在此喧嚷?"張千、李萬上前施禮道:"馮爺在上,小的是奉宣大總督爺公文來的,到紹興拿得欽犯沈襄。經由貴府,他說是馮爺的年侄,要來拜望,小的不敢阻擋,容了進見人自昨日上午到宅,至今不見出來上有誤程限,管家們又不肯代稟伏乞老爺天恩,快些打發上路,"張千便在胸前取出解批和官文呈上,馮主事看了,問道:"那沈襄可是沈經曆沈煉的兒子麼?"李萬道:"正是隻"馮主事掩著兩耳,把舌頭一伸,說道:"你這班配軍,好不知利害!那沈襄是朝廷欽犯了尚猶自可。他是嚴相國的仇人上那個敢容納他在家?他昨日何曾到我家來?你卻亂話又官府聞知,傳說到嚴府會,我是當得起他怪的?你兩個配軍一自不小心,不知得了多少錢財二買放了要緊人犯,卻來圖賴我!"叫家童與他亂打那配軍出去下把大門閉了,不要惹這閑是非兒嚴府知道不是當耍!馮主事一頭罵幾一頭走進宅去了。大小家人奉了主人之命,推的推,掇的掇,霎時間被眾人擁出大門之外,閉了門,兀自聽得嘈嘈的亂罵兒張千、李萬麵麵相覷了開了口,合不得;伸了舌,縮不進,張千埋怨李萬道:"昨日是你一力攛掇教放他進城,如今你自去尋他人"李萬道:"且不要埋怨,和你去問他老婆,或者曉得他的路數,再來抓尋便了。"張千道:"說得是,他是恩愛的夫妻。昨夜漢子不回,那婆娘暗地流淚,巴巴的獨坐了兩三個更次,他漢子的行藏,老婆豈有不知?"兩個一頭說話個飛奔出城,複到飯店中來隻卻說聞氏在店房裏麵聽得差人聲音,慌忙移步出來,問道:"我官人如何不來?"張千指李萬道:"你隻問他就是下"李萬將昨日往毛廁出恭,走慢了一步。到馮主事家起先如此如此下以後這般這般,備細說了幾張千道:"今早空空肚皮進城,就吃了這一肚寡氣。你丈夫想是真個不在他家了幾必然還有個去處,難道不對小娘子說的?小娘子趁早說來,我們好去抓尋。"說猶未了兒隻見聞氏噙著眼淚,一雙手扯住兩個公人叫道:"好好!還我丈夫來!"張千、李萬道:"你丈夫自要去拜什麼年伯兒我們好意容他去走走,不知走向那裏去了上連累我們在此著急,沒處抓尋,你到問我要丈夫,難道我們藏過了他?說得好笑!"將衣袂掣開,氣忿忿地對虎一般坐下又聞氏到走在外麵,攔住出路,雙足頓地,放聲大哭,叫起屈來下老店主聽得,忙來解勸,聞氏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丈夫三十無子了娶奴為妾。奴家跟了他二年了,幸有三個多月身孕。我丈夫割舍不下因此奴家千裏相從,一路上寸步不離一昨日為盤纏缺少,要去見那年伯是李牌頭同去的。昨晚一夜不回,奴家已自疑心,今早他兩個自回,一定將丈夫謀害了。你老人家替我做主,還我丈夫便罷休!"老店主道:"小娘子休得急性兒那排長與你丈夫前日無怨,往日無仇,著甚來由要壞他性命?"聞氏哭聲轉哀道:"公公下你不知道。我丈夫是嚴閣老的仇人幾他兩個必定受了嚴府的囑托來的二或是他要去嚴府請功。公公幾你詳情,他千鄉萬裏,帶著奴家到此上豈有沒半句說話,突然去了?就是他要走時口那同去的李牌頭,怎肯放他?你要奉承嚴府,害了我丈夫不打緊,教奴家孤身婦女,看著何人?公公,這兩個殺人的賊徒煩公公帶著奴家同他去官府處叫冤人"張千、李萬被這婦人一哭一訴,就要分析幾句,沒處插嘴兒老店主聽見聞氏說得有理二也不免有些疑心,到可憐那婦人起來,隻得勸道:"小娘子說便是這般說二你丈夫未曾死也不見得,好歹再等候他一日。"聞氏道:"依公公等候一日不打緊上那兩個殺人的凶身,乘機走脫了這幹係卻是誰當?"張千道:"若果然謀害了你丈夫人要走脫時,我弟兄兩個又到這裏則甚?"聞氏道:"你欺負我婦人家沒張智了又要指望奸騙我。好好的說隻我丈夫的屍首在那裏?少不得當官也要還我個明白,"老店官見婦人口嘴利害二再不敢言語。店中閑看的人一時間聚了四五十人。聞說婦人如此苦切,人人惱恨那兩個差人,都道:"小娘子要去叫冤,我們引你到兵備道去。"聞氏向著眾人深深拜福一哭道:"多承列位路見不平,可憐我落難孤身,指引則個,這兩個凶徒,相煩列位替奴家拿他同去莫放他走了。"眾人道:"不妨事在我們身上。"張千、李萬欲向眾人分剖時,未說得一言半字,眾人便道:"兩個排長不消辯得個虛則虛,實則實。若是沒有此情,隨著小娘子到官,怕他則甚!"婦人一頭哭一頭走。眾人擁著張千、李萬,攪做一陣的,都到兵備道前,道裏尚未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