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年前,我在京郊農村下放勞動時,種過、吃過雜交高粱。當時的革委會禁止人民公社種植傳統的大高粱,因為它產量低,強製生產隊把大高粱種子送到加工坊磨成麵,叫它“斷子絕孫”。農民喜歡種植大高粱,因為它渾身是寶,首先是好吃,紅高粱,白高粱,尤其是粘高粱,做飯,熬粥(臘八粥的主料),磨麵攤煎餅、蒸發糕、包餃子,乃“五穀”之一,主要的糧食嘛。它的秸杆又長又直,農舍吊頂棚不可或缺,菜田的風障、瓜棚豆架也用它,“高粱頭”還可以紮笤帚。大高粱的本名就叫高粱,冠以“大”字,是為了區別於農科院新培育出來的雜交高粱--它主要的優點是產量高,秸杆粗短,抗風,穗頭大,不低頭,直上直下像朝天椒。這種“高粱頭”不能紮笤帚,隻可當做刷鍋的小炊巴,秸杆也不能吊頂棚,而致命的缺點是澀,入口一嚼,舌頭上好比長了一層塑料薄膜,實在難以下咽,拿去頂飼料,牲畜也不吃--這是我親眼所見的實情。我不知道革委會主任是否品嚐過雜交高粱?但我聽見過農民罵娘。這種“單打一”抓產量的作法在當時是一股風,似乎也不能隻責怪北京市的幹部。後來聽說,雜交高粱適於釀酒,發酵後的酒糟再喂豬,經濟上還是劃算的。
30年前,加拿大發現一種由於雜交引起基因突變的蘋果樹“芭蕾皇後”,這種樹沒有枝條,好像一根結著蘋果的矮電線杆。由於它所占的生長空間較小,又便於采摘,引起了英國科學家的興趣,他們打算讓味道不佳的“芭蕾皇後”跟“史密斯奶奶”(好吃的澳大利亞青蘋果)雜交,創造一種“超級蘋果”,以戰勝現有的幾千種蘋果,稱霸全球。
其實,美國的瓜果蔬菜已經實現了“又大又漂亮”。一棵芹菜3磅重,馬鈴薯和鮮紅的柿子椒大如瓜。可惜芹菜沒有芹菜味兒,黃瓜沒有黃瓜味兒,你隻能誇它是“化肥土豆”、“激素黃瓜”。不過,平心而論,美國的水果倒是已經突破了難吃的關坎兒,胭脂芒果一磅一個,好吃而且便宜,紫色的蛇果(蘋果)運到北京來,80元一斤也有人買,金色的甜橙黃油油的,好像打了蠟,或者說就像蠟製品一樣漂亮,也很好吃。說不清是轉基因還是激素“創造”的雞肉,產量高,也很便宜,是牛肉價錢的四分之一,根本沒有雞味兒,屬於窮人食品,我的女兒在美國打工讀書,常吃雞腿,說是“都快吃哭啦!”我說,“彼此彼此,爸爸在家開夜車爬格子,常吃方便麵,也快吃哭了。”
北京好像也在往這條路上走。機械化養殖場出籠的肉雞、填鴨,同樣是雞沒雞味,鴨沒鴨味兒,而且絕對不能燉湯,那將是一鍋油。俗話說,“戰士的槍,廚師的湯”,八大菜係,各路高廚,烹調名菜佳肴,靠的就是雞鴨湯,如今要是買不到農家放養的柴雞、湖鴨,高廚也隻好靠味精了。誠然,誰也不能反對人工養殖,對於化肥、農藥、激素、轉基因之類的科技手段也很無奈,市麵上公開銷售人工養殖(植)的魚蝦鱉蟹,人參、銀耳、蘑菇,明碼標價,都比野生的便宜得多,質量差得多,你也不能說它是“偽劣商品”。如此發展下去,咱們是不是離大自然越來越遠了呢?鄰居說,“如今的紅燒肉都不香了!”我說,“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市麵上出售‘克隆羊肉’?以及那時候北京人還涮不涮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