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閉上眼睛……”
一個令人安定的聲音緩緩傳來,消毒水的味道逐漸在鼻腔裏消失。
“你的孩子真可愛。”李顯伸出手逗了逗女人懷中的小孩,他不知道為什麼女人要讓孩子閉上眼睛,但是孩子似乎並未聽她的話。
他不笑,也不哭,兩隻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李顯,天真無邪地像是一個純淨的夢,讓人想沉睡其中。
“這一大晚上的…”李顯剛一說出口,似乎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一大晚上?他抬頭看看天,灰蒙蒙地像是夏季的將夜,又像是初冬的清晨。
“你一個女人抱著孩子出門,挺危險的,不怕遇見壞人?”李顯好像認識她,似乎在哪見過。
同學?朋友?同事?李顯看看女人的臉,卻無法把腦海中的任何一個名字於之聯係起來。他扶著額頭,環顧四周,很想弄清這女子的身份,視野投向四周的植被建築,街道報亭……
為什麼沒有行人?另一個問題又出現在李顯的腦海裏,雖說是黑夜,但也不至於街上空無一人,寂靜空曠得像一座死城。
“我家就住在前麵,五分鍾的路程就到了。”女人將孩子換到另一個臂彎中,平淡得近乎寡味的語言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響起,顯得有些空靈。
“前麵?是A大廈嗎?”李顯跟著女人往前走,女人的話讓他忘卻了環境裏那些不合乎邏輯的部分。
女人點點頭,“是啊,我就住在A大廈裏。”
李顯皺著眉頭,“不對,A大廈不是半年前就拆掉了嗎?”
“嗬嗬,你聽誰說的?喏,看那邊。”女人努了努嘴,示意李顯看去。
“還果然是在!”李顯揉了揉眼睛,A大廈屹立在前方不遠處,那是他印象中被房地產商拆剩的一片廢墟。
李顯沒有深究眼前的景象為什麼和他記憶中的東西有那麼大的出入,或者更準確的說,此刻的他不知為什麼懶得去分析。大腦裏的記憶和眼前的事實並行不悖地存在,他沒有否定掉任何一個。
A大廈在他眼前存在,A大廈在他腦海裏是一片廢墟,他接受了兩種截然相反的事實,但並不覺得有什麼突兀。
女人懷裏的孩子對他笑笑。對,的確是笑了,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看,那群學生。”女人走到十字路口時,停了下來。
李顯順著女人眼神的方向看去,他記憶中那家早就被拆除了的燒烤店,此時坐滿了學生。
“這麼晚了,他們在這兒幹什麼?”李顯很是不解,他也不知道女人是不是知道,隻是順嘴問了出來。
“今天是高考的最後一天,他們考完了,當然要聚上一聚。”女人解釋道,駐足向著一群學生看去。
“今天是幾號?”李顯絞盡腦汁都記不起來。
“你聽,他們在唱歌。”女人剛一開口,悠揚的歌聲就傳進了李顯的耳朵裏,他明明記得整條街上死寂一片,隻有他們的說話聲。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怎麼樣,好聽吧?”女人笑著望著李顯,這個笑容他一生都忘不掉。
“唔…還不錯。”離別的歌曲總是帶著些許的傷感,李顯的注意力也跟著轉移到了歌聲中。
“誒,你看那個女孩。”李顯忽然發現一個女子,蹲在燒烤店旁冰冷的街道,雙手抱膝,看不清臉龐。
“不知道,有可能是考得不怎麼樣吧…好像,她也在唱歌,你聽聽。”
“也是這首歌嘛,但是…好尖,好難聽,好刺耳。”李顯聽著一模一樣的歌詞從女孩的嘴裏出來,卻變成了異常尖利的聲調,猶如兩片玻璃相互摩擦發出的刺耳聲。
“走吧,我們別聽了。”李顯對身邊的女人說道。
“嗯,走。”女人點點頭,跟在李顯的身邊。
李顯隻想盡快地脫離刺耳的歌聲範圍,低著頭猛走快了兩步,周圍的聲音忽然開始變得嘈雜,自行車的鈴鐺聲,老人的咳嗽聲,汽車的喇叭聲…
“她人呢?”李顯猛然回頭,女人不見了!
刺眼的陽光像緊箍咒一般迫使他的瞳孔急劇縮小,但卻很難感覺到一絲溫暖。
“太陽…白天了…有人了?”紛繁複雜的念頭悉數蹦入李顯的腦海,他看著身邊往來的人群,渾身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