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菏澤縣鄉土誌》記載:1876年,當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旱襲來之時,一個自稱是明代皇室後裔,叫朱振國的人,揭竿而起。窮人們紛紛聚集到他的麾下。他們堅持了幾乎一個月,後來由於下了一場透雨,大家就散夥各自回家忙著播種去了。
這場起義小到可忽略不計,因此官方史書並不詳細記載。
但曆史本身就是一段迷霧,個人穿行其中,所遭遇的往往是迷舟般的命運。不妨打開曆史的褶皺,看個體是如何在其中掙紮的吧。
那些小人物,就是將來的我們。
你個****的,竟敢跟我搶!拿來!
鎬頭給了黑驢一拳,三下兩下,把他麻布口袋裏的麥子,耬到自己的藍布口袋裏了。黑驢想跟他爭,但看到鎬頭身邊圍攏的三個人,他緊握的雙拳鬆開了。黑驢不是打不過鎬頭,隻是鎬頭還有三個幫手,四個人捶一個人,還不跟捶死豬一樣。
這毒日頭,真正的要把人都烤幹了!黑驢咕噥了一句,索性把麻布口袋扔在地上,自己蜷縮到榆樹底下去了。村裏的人要是也跟自己出來,何至於受鎬頭他們的欺負。可村裏人一聽說是造反,都嚇得不敢來了,很多人都逃荒去了。
黑驢原本也想去逃荒的,但聽人說跟著去起義,有吃有穿,還能分到女人,黑驢於是就跟著來了。起頭的人叫什麼朱振國,聽人說是明朝皇室的後代呢。跟著真龍天子的後代起義,黑驢原想著是不會吃虧的。再說,這天已經將近十個月沒下過一滴雨了,橫豎都是死,不如跟著大隊伍,弄到吃的,即使被抓了,還能做個飽死鬼。
加入隊伍後,黑驢發覺這些人跟自己一樣,都是各村裏的農民。雖然菏澤一帶自古尚武,但黑驢家世世代代務農,這不他加入隊伍時,家裏沒有趁手的兵器,他扛起家裏的鐵鍬就跟著隊伍出發了。
第一天剛到隊伍上,黑驢就美美地吃了一頓餅卷大蔥,喝了三大碗的玉米糝子稀飯。黑驢吃的直咧嘴笑,自從天旱後,他已經有大半年沒吃過餅了。唯一不爽的是,本來每個人發了三張餅,可他剛把餅接到手,旁邊突然躥出一個高個頭的,一把把就奪了一張。黑驢趕緊去搶,誰知道斜刺裏衝出三個人,他還沒看清他們的長相,就被這三人放倒在地了。
黑驢不敢動彈了,雖然身上疼,但他還很清醒,趕忙把剩下的兩張餅緊緊護在胸口。那三個人看他躺在地上不動彈,踢了他幾腳也不管他了。黑驢這才坐起來,他顧不上撣去滿身黃土,掏出餅就往嘴裏添,吃的太猛,幹餅差點把他噎得背過氣。他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急急地來到大鍋前,舀了一碗稀飯把喉嚨裏的碎餅衝進了肚子裏。
周圍都是狼吞虎咽吃餅喝稀飯的人,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鍋裏的稀飯很快就被舀幹了。夜晚來臨了。
黑驢後來才知道,搶他餅的那個高個子叫鎬頭,他和另外三個人是一夥的,他們之前在長槍會裏呆過,撚軍和長毛軍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在隊伍裏,後來撚軍和長毛都走了,他們四個人也就跑了。
他們和清軍真正的打過仗,真殺過人呢。黑驢旁邊,那個看起來比他小很多的人低聲向他說。
難怪這麼狠,黑驢心想,幸好自己沒跟他們爭,不然非吃虧不可。他一動不動的靠著樹坐著,吃飽了感覺讓他心滿意足,很快,他就睡熟了。
第二天,天不亮他們就出發了,黑驢不知道要往哪兒去,也不知道要去幹什麼,隻是跟著隊伍往前走。他心裏原想著可能會要打仗了,誰知道隻是走了一天的路,沿途一個兵的影子都沒看見。傍晚的時候,他們到了一個村子,村裏空空蕩蕩的,看來村民也都逃荒去了。這天的晚飯還是吃的餅,不過每個人隻發了兩張,黑驢以防鎬頭他們搶餅,拿到之後,就躲到沒人的地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如此走了有三四天,也不打仗,也沒看見什麼有錢的大戶。黑驢和隊伍裏的很多人,不知道這是要幹嘛去。雖然每天有飽飯吃,但是這樣走下去,仗也不打,也不去搶大戶,實在是覺得難受。不過,黑驢的內心倒不希望去打仗,打仗就是送死呢,這樣天天有的吃,多好!
第七天的時候,隊伍來到了一個大的鎮子裏。黑驢不知道,此刻他們已經來到了山東和江蘇的交界處,聽隊伍裏說,今天有仗要打,因為這鎮裏有個很大的富戶,搶了他,夠隊伍吃好多天呢。
是夜,他們來到富戶家的外麵。這還真是一個大富戶,莊園一大攢,而且還有高牆圍著,高牆外,是一圈很深的防護溝,不過此刻溝裏沒有水。兩個青磚搭建的塔樓,很高,上麵亮著火把,遠遠的往上看,高牆上都站著人,手裏還拿著武器。
黑驢知道要打了,他拉著曾跟他聊天的小年輕,兩個人退到了隊伍的最後麵。不過後來沒打起來,大門打開,放他們進去了。